“你是苍狼一脉,少主花晓生。”
来人说着,竟躬身下拜,满目凝重,甚是虔诚、恭顺。
花晓生不禁一愣,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到对方刺青的手腕时,明白了一切。
“你是何人,属哪字门的?”
“属下地字门狄惊雷。”
花晓生闻言,不禁仰天大笑道:“原来是‘地保’。”
“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
狄惊雷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寒意袭上。
“他是边城壁,天之骄子,帝王谷边傲天的儿子,=。”
狄惊雷闻言浑身一颤,心忖:“看来,江湖真的将有一场大的风雨啦!”
“少主,你的意思是——”
“边城璧也算是条汉子,你准备上好棺木将其收起,务必护送回帝王谷,同时将此封信交予边傲天。”
狄惊雷应声“诺”,不敢多言,依旧垂首站立。
“如此说来,我可以走了。”
说完,花晓生一纵身,跳下楼,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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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璧死了,是自杀,消息传遍了江湖,沸沸扬扬。
这一日,金满柜将月无痕,唐痴儿,金雀儿,叫到了大厅。
“边城璧死了,是少主花晓生逼死的,看来风雨欲来,我们必须出发了。”
“无痕你带着雀儿一路,我与痴儿一路,十五日后,到关外落日坡·碧水池畔,届时苍狼一脉以火玲珑为首的部分苍狼名宿可能在此处聚集,或许你可以了解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如今江湖多事之秋,帝王谷与苍狼一脉势必有一场血战,你带着雀儿我心踏实。”
月无痕淡然一笑,道:“金师叔,言重了吧!”
唐痴儿也似乎不以为然,道:“干爹,我看你有些太紧张了。”
金满柜道:“你们两个虽久经江湖,却不知苍狼一脉的水若柔是何等阴诡狠毒,绝对是女中枭雄,花嫁衣是他与教主的女儿,及两者的特点为一身,绝对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撵旧人。至于少主花晓生是花玲珑与教主的儿子,火玲珑是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人,自教主死后性情突变,动辄斥责,睚眦必报,将少主训练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狼一样的嗅觉,豹一样的敏捷,熊一样的沉稳,更有鹰一样的眼睛,虎一样的威猛,蛇一样的诡异,完全是人类的怪胎,当今天下的驯服者没有几人?”
月无痕闻言,终于忍不住笑了道:“金师叔,看来你对花晓生了解太少了,他虽与我只不过两面之缘,但我却可以看出他心底的孤独与无奈,孤独是他的性格,无奈是他生于苍狼一脉,又偏偏是花无赦的儿子,杀死边傲天责无旁贷的事,倒是花嫁衣,此女绝非一般,城府深不可测,必是绝情无义,你我当谨慎小心。”
金满柜闻言,脸上闪露出奇异的表情,道:“你既已见过少主,我相信你的断言,明日我们各自启程,十五日后,落凤坡·碧水池畔见。”
夜凉若水。
苍凉的明月下,满院的残花被风吹起散落。
人生岂不是如同落花,无奈间随风摇曳,更是溪水随波逐流。
沉寂的夜色,更加神秘迷人。
路,很深,很远。
人却孤枕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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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外,古道边。
漫天的荒草,一直连到天边。
人走在古道上。
前面就是关外著名的落凤坡,月无痕的心情一直都很落寞,幸好有金雀儿在身边陪伴,才使得旅途不再寂寞、孤独。
夕阳快落下的时候,两人进了落凤坡。
落凤坡不是很大,确实很繁华,虽然夕阳将下,小镇却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落凤客栈”,落凤坡的客栈,看上去并不算豪华、气派,却别有一种风格:简朴雅致。
两人缓步走进了客栈,早有伙计笑脸相迎。
金雀儿看都没看伙计一眼道:“叫你们掌柜的来。”
话语虽然不是很高,却透着高雅、尊贵,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伙计失神地看了一眼金雀儿,如此绝美、惊艳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因而一时间竟无法回过神来,呆在那僵在当场。
金雀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宛若绽开的桃花,映日别样红,娇艳迷人。
“小二哥,快叫掌柜的来。”
说完,她纤手一挥,一锭金元宝放到了伙计的面前。
阳光下,金光耀眼,灿烂夺目,伙计忙收敛了失态,当目光触到金锭时表情再次失态,看到金雀儿宛若看到女菩萨一样,伸手接过金锭,飞快地跑入内堂。
不一会儿,掌柜的从内堂走了出来,看到金雀儿,不禁一愣,随之又恢复了常态,满脸堆笑,躬身抱腕道:“不知两位,找老朽有何贵干?”
金雀儿一笑,道:“掌柜的,给我们两间偏僻、肃静的房间,一定要干净、整洁,否则小心你的饭碗!”
说着,金雀儿将怀中的一块紫金佩在掌柜面前一晃,随之又藏入怀中。
掌柜的一见,吓得浑身发抖,诚惶诚恐,连声道:“老朽这就去准备。”
说着,掌柜的带着伙计慌慌张张打下去准备了。
月无痕一直站在旁边,一句都没有说,心里却摇头不已。
金雀儿拉着月无痕在靠左靠窗的方桌坐下,笑道“月师兄,您觉得怎么样?”
月无痕笑道:“是说你,还是说店家?”
这时,早已有伙计将热茶端上,茶香飘荡,弥漫角落,令人心旷神怡。
月无痕不禁心神一阵,道:“云南滇池雪洱,好茶。”
说着,他伸手端起,欲饮。
然而,就在此时,一人踉跄地走了过来,醉道:“茶是好茶,只可惜杯却是一文不值,原来的茶香都被杯遮掩,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月无痕闻言,轻放手中的杯,打量着来人。
来人约四五十岁,一袭蓝衣,眉若远山,目似朗星,仙风道骨,虽面挂醉态,却无法掩饰原有的气势,义薄云天,磊落嵌奇,不拘世俗,放荡不羁。
“朋友,请了,不知——”
蓝衣人闻言,大大咧咧的一笑,很随意的坐在月无痕对面,道:“茶有茶道,好茶里当配好的茶具,雪洱自然是千年古藤木杯了。”
说者,蓝衣人自怀中摸出一物,宛若变戏法般,竟是一只千年古藤木杯。
蓝衣人也不客气,伸手将原本月无痕杯中的茶倒入千年古藤杯中,紧跟着一仰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好茶,绝对是好茶。雪洱,碧水,千年古藤杯——”
蓝衣人说着,又伸手倒了一杯。
转瞬间,蓝衣人已连喝了数杯,完全没有在意月无痕和金雀儿。
金雀儿见状不禁有气,欲言,却被月无痕以眼神止住了。
好一会儿,来一人仿佛酒醒了几分,忙失声道:“失礼!失礼!”
说着,他将原本斟满茶的千年古藤杯推到月无痕面前,道:“借花献佛,请了。”
金雀儿不禁眉头紧皱,伸手扯了扯月无痕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喝。
月无痕仿佛没有察觉,看也不看金雀儿,端起千年古藤杯,一饮而尽。
“好茶,果然是别有一种韵味。”
蓝衣人见状,不禁仰天大笑,道:“月无痕,不愧是当世今古奇人,佩服!”
月无痕也爽然一笑,道:“帝王谷的‘隐侠’哥舒风,也不愧为当世的名流。”
蓝衣人一愣,没想到对方竟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满脸惊奇地打量着月无痕,仿佛发现一件新奇的宝贝,完全看不到任何醉意。
一旁的金雀儿疑惑地看着月无痕,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激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月无痕一笑,道:“不要觉得奇怪,边大先生与我醉饮时,常提到过你,当世能以千年古藤杯饮雪洱茶的人,除了‘酒神茶仙’的‘隐侠’哥舒风外,还有何人?”
蓝衣人闻言,笑声变得更加爽朗,充满北方游牧民族的粗犷豪放。
“你很诚实,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月无痕道:“我也乐意,有如此精于酒道、茶道的朋友。”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彼此并不是很熟悉,可以说陌生,然而一见面,却恍若前世就曾相识,完全不问彼此,便可成为朋友,并且肝胆相照,生死相沫的那一种。
他们彼此都不知道“为什么”去交对方,但却知道对方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缺少的朋友,或许是“英雄惜英雄”的缘故吧!
人生难得几回醉,醉它一场又何妨?
哥舒风、月无痕就仿佛两个多年不见的故人,以酒代茶,竟对饮起来,完全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
金雀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里闪露出新奇,就仿佛在看两个怪物在表演一样。
“男人真的很奇怪,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一起,喝酒聊天,称兄论弟,难道江湖真的太寂寞了吗?”
金雀儿心里揣度着,表面上却看不到任何变化,依旧是笑意满面,灿烂而迷人。
“大小姐,上房已准备好了。”
掌柜的到来打断了金雀儿的思绪。
金雀儿“嗯”了一声转首,看月无痕。
月无痕的脸已变得绯红,眼神不再落寞,而是激动,如虹般清澈明亮,夜色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迷人,这是金雀儿以前从未见过的,不禁有些痴住了。
月无痕酒醉人未醉,笑道:“雀儿,你先回房吧,我与歌舒兄再喝一会儿。”
金雀儿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转首道:“掌柜的,再给师兄和这位大哥准备些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佳酿,全记到我账上。”
说完,金雀儿站起身来走向内厅。
远远的听到哥舒风的话语,“谢了,金大小姐。”
金雀儿不禁浑身一颤,心忖:“自己从未涉足江湖,奇怪的是对方竟知道自己的身份,月师兄的朋友果然真的不同凡响。”
杯中酒,永远饮不尽,仇人头,永远挥不断。
江湖为何那么多的仇恨、恩怨,无休无止,永远像个大包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令人无法喘息,疲惫不堪,为何就不能杯酒释前嫌,一笑泯恩仇呢?
相惜的目光,英雄的断肠。
明知彼此可能成为敌人,却偏偏以朋友相待,杯酒拭杯,肝胆相照。
或许真应了一位江湖智者的话“肝胆相照的敌人,才是真正可以值得尊重信任的朋友。”
夜色已深,天地笼起了一片沉寂。
月色凄迷,风仿佛都走远了。
酒易醉,人却未醉。
酒逢知己,千杯也少。话语投机,万句不多。
两个孤世落寞的剑客,两个放荡不羁的浪子,相遇在一起,就宛若苍穹间相撞在一起的两颗流星,虽然短促,却充满灿烂辉煌,必将撞出满天的火花,刺目耀眼,光照千古。
酒坛已堆满地,桌上同样也是狼藉一片,人似醉非醉,不醉亦醉,跌坐在椅上。
哥舒风满脸豪爽,醉眼惺忪,充满神秘、诡异,笑道:“月老弟,酒逢知己千杯也少,老哥自愧不如,妄称‘酒神茶仙’。”
月无痕也满脸激愤,醉眼如星,明澈闪亮,道:“哥舒兄,你言重了,兄弟已多年不曾喝的如此畅快淋漓了,早已不知所以。”
此刻若有人目光敏锐,就会观察到哥舒风的双脚底下有一滩湿水,同样也可以看到月无痕闲置的左臂自指尖有水珠滴落,很明显两人各自以内力化解腹中的酒水。
“月老弟,有兴趣看一场戏吗?”
“当然,哥舒兄相约,定当奉陪。”
话语间,原本醉如烂泥的两人竟一反常态,纵身飞起,宛若两道闪电消逝在凄迷的夜色里,根本不似喝醉的人。
掌柜的原本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但当他看到月无痕和哥舒风纵身飞起,冲入沉寂的夜色时,不禁浑身一颤,所有的困意全无,表情比一口气吞下七枚鸡蛋还惊愕,竟僵直地站在原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很深,延伸到远方。
人,消失了,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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