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吴大有是牛兴福的师傅,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分队大事小事都是他吴大有说了算,选机长当然要选他得力的人,这你也应该清楚,我还是那句话,该忍的时候要忍,说不一定就会有机会的……”
姚石祜听了张金发的话,先忍了起来,他在工作中就明显地有些不买牛兴福的账。
牛兴福看在眼里也不去和他计较,除了他们是亲戚外,姚石祜的工龄比他长,又是共产党员,所以平时他也不去说他,有点想用时间去说话,一台钻机只有一个机长一个副机长,既然分队要我当了机长,我就要以身作则,他姚石祜是党小组长,这个机台有六名党员,应该要发挥作用,为他们这个集体争得荣誉。
其实,就牛兴福本人而言,他还不太想当这个机长。他当班长时上的是三班倒,上中班、晚班时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一玩,要么到圩上赶赶圩,要么带着她们上山转一转,摘野山果,摘野花玩,在秋天带着老婆一家子去农民的田里捉小鱼,捉螃蟹。王碧莲成天在家没有事,也喜欢和丈夫一起抱着大崽出去走一走,遇到赶圩,一家人就去圩上逛一逛,大丫更是高兴得要命。一家人玩累了,女的抱儿子,男的抱女儿,好不快活。
而现在牛兴福当了机长,他等于天天要上白班,机台出了事故,他就要去处理,有时一干就是两天两夜。弄得王碧莲在家里魂不守舍的。
姚石祜和牛兴福争当机长的事也传到了王碧莲的耳朵里,王碧莲就和牛兴福说:“他是姐夫,也年长一些,他想当你就谦虚地让给他当,我看你当班长我们一家还更安逸,我没想过当官,我们舒舒服服过日子就可以了。”
牛兴福说:“你真是女人家讲女人的话,这个机长是我要当就能当得上的吗?又是他姚石祜想当就当得了的吗?这是分队领导决定的事,领导决定了要谁当,谁才行当,不存在我和他争不争。我个人只能服从组织的决定,把机台的工作做好。”
史无前列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明南队也很快就刮起了“造反有理”之风,先是把大队长哈红根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各式各样的人成天戴着“红卫兵
”袖标,唱着“造反有理”,到处抄家,到处搞批斗。不久,就到蔓延到了各个分队,也开始揪斗各式各样的小走资派。三分队的分队长吴大有是逃不掉的了,被分队的红卫兵揪斗成小走资派。牛兴福也逃不脱,因为他家的出身不好。
紧接着又成立起“井冈山兵团”,“红延安战斗队”,“红星战斗队”,各个战斗队都有自已的“司令”。“井冈山兵团”的司令是张金发,也是分队最大的派性团体,包括了分队搞地质、测量、后勤和一部分钻机上的人员。“红延安战斗队”的司令是一个江苏籍的复员军人,姓曾名凡是,他手下的兵几乎由他钻机上的人员组成。而“红星战斗队”的司令就是姚石祜,他战斗队的兵就是他二号机的人员和一部分四川退伍兵。
三个下属的战斗队都想拉拢牛兴福加入,师傅吴大有早就和牛兴福通了气,吴大有告诉他你什么队也不要参加,什么话也不要说,这样对你不好。
最生气的要数姚石祜了,他多次找到牛兴福说:“我们是亲戚,你不参加我的战斗队,不支持我支持准?”
牛兴福说:“姐夫,你做事还是要收敛一些为好,这个社会这样闹下去是不行的,你又没有多少文化,跟着别人这样闹怕将来要吃亏的……”
这下姚石祜反而来火了,大口教训牛兴福:“看来你这个富农分子隐藏得还很深,跟走资派吴大有一个腔调,有人说你除了吴大有的话谁的话也不听,你就是个保皇派,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牛兴福说:“看来我们不是同路人了,你我算是亲戚,我不想在这方面和你多说,这样吧,你我各走各的路,我想大家也不要相互去内斗,各自尊重吧。”
俩人几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姚石祜真的气得要命。因为在分队的三个派性团体中,他的战斗队人员最少,连他机台的机长、亲戚牛兴福都不加入他的战斗队,使他真的很没有面子。牛兴福是机长,在整个分队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争取到了牛兴福就是他的胜利,而争取不到,他姚石祜的战斗队就有可能被别人兼并的危险。
姚石祜仔细地想了很久,他想要站住脚就不得不和张金发的“井冈山战斗队”合并,这下张金发如同捡到了金元宝,在分队成了绝对的多数。在这种情况下,一贯见风使舵的江苏退伍兵曾凡是的战斗队也和张金发的战斗队合并起来。这下副书记张金发成了全分队最受拥戴的人和真正的“红司令”,成了分队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1967年后,牛兴福的机长被张金发撤销了,与也被戴上了高帽子和被打成走资派的吴大有一起当送料员,每天为钻机上送材料。不久,明南队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哈红根也来到了三分队监督劳动,和吴大有、牛兴福一起为钻机送材料。
这一回姚石祜真的梦寐以求地当上了机长。
文化素质不高,技术不算精的姚石祜当上机长后,就开始了他统治的那一套,有一个姓刘的班长和牛兴福关系很铁,他就想着法子左一次和张金发汇报,右一次找茬子,硬是把刘班长给撤了。其实他这是故意做个样子给全机台的同仁看,大家心里也有数,现在他靠上了副书记张金发,开口闭口阶级斗争,讲抓革命、促生产,神气十足。
不久,分队成立党总支部,要求老中青三结合,张金发当书记是铁定的,姚石祜也成为党总支委员之一。
当上了分队党总支委员的姚石祜也就开始了他的报复计划,一是对牛兴福的富农成份又重提了出来,心里有气还有怨的他,每次看到他又漂亮又美丽的小姨妹心里就不舒畅,这么漂亮的鲜花怎么就给了他牛兴福,他真是又后悔又惋惜。二是牛兴福比他小五岁,工龄也短,又不是党员,还是个富农成份,却让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机长,自已还在他的手下,他心里就十分地不服气。三是这么多年来他牛兴福技术就是比他强,每次拿的奖金都比他多,他心里很不服输。
有了这些私心杂念,他姚石祜就是想着要整整牛兴福。牛兴福、吴大有两个人包送他钻机的材料,后来哈红根来了。颇有心计的副书记张金发是有意把哈红根调到牛兴福的手下,一则牛兴福身材高大,有力气,平时他和吴大有两个人就可以保证钻机用的材料。多添了一个哈红根也就是要他去做做样子,因为哈红根毕竟是老八路,年龄也大了,能到他分队来,他是不能得罪的,万一哪一天他咸鱼翻身了,哈红根也不至于整他。二则他把牛兴福推上去,也可以保护他,牛兴福在分队威信高,个子高身子粗壮,一般的工作和一般的人也不敢去难为他,还可以兼做哈红根的保镖。三则万一在分队有人得罪了哈红根,他也有张挡箭牌,也就想拿他牛兴福去当替死鬼。早在哈红根要来之前,张金发就单独找了牛兴福交待,你除了要保护好他外,还要监督他,千万不能让他在我们分队出问题,否则我拿你是问。
牛兴福马上把情况又告诉了吴大有,吴大有说:哈队长是老革命了,他来了我们就做做样子,千万不能累着他,他老参加革命好几十年,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不好说,将来事情总会变过来的。到了这里后我们要尽可能地照顾他、保护他。
牛兴福也有同感,哈红根是老八路,年纪也大,身上的老伤也多,怎么说也不能干太重的活,在这个方面我会有分寸。师傅你也多提醒我。
哈红根来到分队后,一些不谙事理的小青年就来劲了,动不动就要求批斗哈红根,一会儿贴标语,一会儿儿开批斗会,张金发则躲在后面不露面,让年轻人去折腾。
而姚石祜则在机台上大显神威,一会儿说哈红根干事做样子,一会说材料不够用,造成钻机停机,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一天牛兴福真的火了,他趁身边没有人,一把抓住姚石祜的衣服,差点把他提了起来,严厉地说:“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姐夫,但你不要太得意,他哈大队长来你这个机台送材料,那是你的荣幸,你还指手划脚,他是老八路、老革命了,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样应该不应该,还是收敛一点得好,免得以后吃亏。”
可姚石祜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还气极败坏地到张金发那里去告状,说哈红根干工作做假样子,没有前来改造之心。说牛兴福是保皇派,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都是一路货色。
张金发是个聪明人,他根本就不会去管姚石祜,其实他还真的希望他姚石祜去唱红脸,他就可以在背后唱白脸。
哈红根活还是要干的,到了他这个年纪,过去又受过多次枪伤,身体已在走下坡路了。他的送料工作怎么干,也令吴大有和牛兴福思索了一番,牛兴福就干脆这样,每天早晨挑柴油上机台时,他就给吴大有领50斤,给哈红根也领50斤,自已领80斤,走到没人的地方就倒30斤给他。扛岩芯管时就带上一根绳子,到了没人的地方就两根捆在一起扛……还有一件事情做得令哈红根很恼火,就是分队不让他喝酒。这位山东汉子哪能离得开酒?分队又不靠圩镇。于是,买酒、送酒的重任落到了王碧莲的身上。每个星期王碧莲都去赶圩,为的是专门给哈红根买酒,然后用铝水壶装好两瓶子酒,计算好时间,在他们送材料回来的路上送给他喝。有的时候送酒的重任又落到了大丫和大崽头上。
吴大有对牛兴福这种做法他是认同的,牛兴福还年轻,不应该糊涂。
吴大有估计形势还是不错的,党的九大以后,就标志着要结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哈红根就回到了大队,正在酝酿着成立大队新的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说正式出被“解放”,但诸多小道消息传来,大队党委书记的人选99%是他的。
这下张金发心里就有矛盾了,去年哈红根在他的分队被监督劳动,自已虽然也照顾了他,但也没有实质性地关心他,姚石祜还动不动就前去训他。可他回过头来一想,万一哈红根要给他张金发小鞋穿,不是还有个姚石祜是他的挡箭牌吗?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没过多久,吴大有也调到大队去工作了。据可靠消息,吴大有也可能成为革命委员会的常委,会上升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