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再往西一两百里，便是一个小村子，村子名叫郊水。
这天，烈日当空，土地被炙烤得发出咯吱的声音，郊水村的前面却来了一个看起来便很是不凡的年轻人。
年轻人向村子里走着，走走停停，似乎在找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对村子里的景象感到好奇。
村子真的就是一个小村子，房屋是用黄土垒成，虽然坚实，但看上去却是难看得很，但难得的是，村子里竟还有些绿意。远远地，还能在村子的一角看到一株高大的槐树。
本来在咸阳城再往西的地方，已经很难找到这么高大的活着的树木了，但这个村子因为临近黄河的一条细小支流，所以树木还能成活。
“那棵槐树啊，看来就在那里了吧？”
禹序铭向槐树那里走去，当年于老说他的祖宅便在那槐树附近。
果然，那里正有一片宅院，只是已显出倾颓景象，房屋残破，遍地荒芜。
禹序铭叹了一声：“于老已从秦国离开了几十年了，却没有料到自家祖宅破败如斯了。这里，还有人么？”
禹序铭并不抱希望，但却还是走到了门前。
铛铛，铛铛，铛铛，禹序铭在门上重重敲了几下，已有些朽烂的门费力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禹序铭又叫道：“有人么？”他用上了灵力，免得里面的人听不到。
半晌，里面无人应答，也没有人要出来的声音。
禹序铭叹了一声：“没有人么……”
禹序铭随意地将神识探入，却是感觉到了一点动静，他连忙收回神识，整了整站姿。
慢慢地，一点响动向着门这里来，速度极慢。
禹序铭心道：“应当是位老人家吧，说不定便是于老的子辈或是孙辈，我得恭敬些才好。”
等到响动到了门前，吱呀一声，门闩被打开，门扉被轻轻推开。
禹序铭恭敬地深深一揖：“见过长辈，晚辈是受于家先人所托而来的。”
听到这句话，门前一个低低的声音之中有些疑惑：“长辈？”
禹序铭抬头看去，却是一惊。
站在门口，面带疑惑的，却是个七八岁的女孩，穿一身朴素衣裳，面容有些瘦削，未扎发髻，一头长发披在肩上。
除了年纪让禹序铭吃惊外，女孩的眼睛更让禹序铭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她来得这么慢，原来她是看不见的么……”禹序铭心中带上怜惜之意。
“请问，您是？”女孩面色清冷，问道。
禹序铭连忙道：“我是受你们家先人的托付，来这里看看的。你家大人不在么？”
“先人？”女孩反反复复地喃喃道，然后道：“我家没有大人了，就只有我一个。”
禹序铭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抱歉……”
女孩却面色不变，只问道：“那您要走了么？”
禹序铭苦笑一声：“我能不能在这里留一会？”
女孩冷冷道：“请便。”说罢便转身摸索着往回走去。
禹序铭心中叹息：“看来是父母早逝，再加上眼睛的问题，所以才这么孤僻的吧？”他心中没有别的感情，只有一种深深的怜惜和愧疚。
于老是禹序铭唯一的师父，看到他的后人日子如此艰难，禹序铭心中也很是难受。
禹序铭走在她前面，刻意地踩出声音来，引导着她向着唯一一栋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屋走去。
一边走，禹序铭一边暗暗观察着女孩的表情，生怕她感到不悦。所幸的是，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声向前走去。
到了屋内，女孩轻巧地坐在了床上，用空洞的眼神看着禹序铭的方向。
禹序铭站在那里，很是局促地道：“你要喝水么？”
女孩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禹序铭稍稍松了一口气，从芥子囊中取出炼丹制符用的灵水来，小心翼翼地用竹叶卷成杯状，盛了水递给女孩。
女孩尝了一口，面上现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很快地将水喝完，又将竹叶递还给禹序铭，声音清冷地道：“谢谢。”
禹序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没事找事地问道：“那个，你一会吃什么？”
女孩指了指放在房屋一角的一个竹篾，里面装着十几张馕，干巴巴的，可以放上半月都不坏。
禹序铭愣了愣：“就这些么？”
女孩点了点头，道：“你是客人，又给我喝了水，一会饿了的话，可以拿一张吃。不过不好吃，很干。”
禹序铭忍住了抱着女孩的冲动，默默地走了过去，拿起一张馕，咬了下去。
真的不好吃，真的很干，就像在吃石头一样，但禹序铭还是一口一口地将馕全都吃了下去。
他忽地道：“我能再吃一张么？我是从东边来的，以前还从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干干的，跟我们那边吃的不一样，我很喜欢吃。”
女孩的面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在说：“这么难吃的东西还会有人喜欢吃？”
禹序铭道：“我拿别的跟你换可以么？我们那里的吃的都湿湿的，吃起来像喝水一样，一点都不耐嚼，我拿它们跟你换可以么？”
女孩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禹序铭又从芥子囊中取出几个灵果，递给女孩。
女孩轻轻啃了一口，甘美的果汁便在她的嘴里溅开，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狼吞虎咽了起来。
禹序铭自顾自地说道：“很奇怪吧？吃惯了什么东西，反而就不觉得什么东西好吃了，反而就喜欢吃一些相反的东西。这个馕饼真的很好吃啊。”
说着，禹序铭轻轻撕着第二块馕饼，一口一口将它吃尽。
女孩吃完了灵果，轻轻舔了舔嘴角，听到禹序铭撕着馕饼的声音，说道：“你是个怪人。”
禹序铭愣了一愣，苦笑道：“我很怪么？”
女孩点了点头。
禹序铭问道：“那你为什么让我进来呀？不怕我对你做坏事么？”
女孩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用空茫清冷的声音道：“你是怪人，可你不是怪人，我的眼睛看得到。”
禹序铭默然，不想再在她的面前提眼睛的事情，免得让她心里难受。
女孩又道：“谢谢你的水和果子，很好吃。你来这里有事的吧？办完事快点离开好了，不要跟我待在一起。”
禹序铭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么？”
女孩看着他，摇了摇头。
“啊，这样啊……”禹序铭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问道，“你家的祠堂之类的地方在哪？我想去祭扫一下。”
女孩指了指一个方向，道：“我没去过那里，会很脏。”
禹序铭点了点头，道：“脏的话，我去把它扫干净就是了。”
祠堂之中确实是灰尘满布，但禹序铭轻轻挥了挥衣袖，灰尘便消失无踪，露出祠堂原本的破败面目来。
禹序铭轻轻叹了口气，上了三炷香，想到那个盲女，心中又是一片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