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罄儿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家的营帐,帐篷里,一个中年人正就着烛火看着账簿。
听到玉罄儿的脚步声,中年人转头看来,目露慈爱地问道:“毯子交给序铭先生了?”
玉罄儿“嗯”了一声,道:“先生正在喝酒,还问我要不要喝。我觉得先生笑得坏坏的,酒肯定不好喝,爹爹,酒好喝么?”
中年人怔了一怔,苦笑道:“酒的滋味也要看人。如我这般,惶惶切切,奔波劳碌,喝起酒来自然是凄苦难当。但如先生那等人物,意气昂扬,正是人生得意之时,那大口喝酒于他真是再快意不过的了。”
玉罄儿眨着眼睛问中年人:“爹爹,你之前又不认识先生,怎么知道先生就是得意呢?再说了,人家都说爹爹你生意做得那么大,爹爹又哪里惶惶切切奔波劳碌了?”
中年人面色更苦,只道:“咱们玉家现在的生意在你看来是大,但若跟前几代比比,已然是败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家族遭逢大难,也只好流落到此,不然便是原来随意一瓶丹药便足以抵得几车皮货了。唉,家族的功法都找不着了,仇家又厉害,我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让你入那里的了……”
玉罄儿眨眨眼睛:“爹爹你是说修仙界么?咱们玉家原来是修仙界的家族?”
中年人摸摸玉罄儿的头:“别问了。从前是从前,现在么,咱们就是武林世家了,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反而招来祸端。”
玉罄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夜已经深了,她年纪还小,纵是还想听中年人说些家族原来的景况,也终究还是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中年人见她睡着了,忍不住流下泪来。
“玉家当年也有一位练气巅峰,半只脚跨入筑基的老祖啊,若不是遭了仇家,哪里能败落到现在这样。当年我年幼逃出,连家族功法都未曾学会,身无灵石,资质又驽钝,唉……”
这时,外面一个少年轻轻在营帐门口敲了敲。
中年人听他脚步声,便已知他是谁了,连忙拭了泪,笑道:“是宁峰侄儿吧,快进来,小声些,罄儿他睡了。”
少年闻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落地无声,看步伐的话,武功已是练到一定功夫了。
“见过伯父。”宁峰恭敬施礼。
中年人笑着托了一托,宁峰便感到一股大力,却是拜不下去了,佩服道:“伯父的功夫又进了一层了。”
中年人苦笑摇头,喃喃道:“只比那些人家的十岁小儿强上一些罢了……”
宁峰怔怔问道:“伯父您说什么?”
中年人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中年人又问道:“宁侄儿,这么晚了,你可是来瞧罄儿的么?”
宁峰面上一红,偷偷瞥了一眼玉罄儿,慌忙摇头道:“是家父让我来提醒伯父,让护卫都警惕些,有强盗盯上咱们了,还在掂量咱们的实力。”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我已是晓得,却也不必太过忧心,咱们队伍大,护卫多,队伍里还有几位先天高手和仙师在,寻常强盗来多少死多少。”
宁峰点了点头,又想到那辆马车,犹豫了一会,问道:“伯父,我还想问问……那辆马车里那位先生,罄儿她似乎跟那位先生走得挺近的……”
中年人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宁峰慌忙摆手:“伯父,我没有吃醋,我就是问问。”
他这一说,中年人也是乐了,安慰他道:“不必忧心,不过是个旅人而已。待得这次走完商,我便跟你父亲把日子定下来好了,也省得你担心这担心那的。我们两家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的,慌个什么。”
宁峰面色通红,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后,宁峰才讷讷道:“多谢伯父,那我,那我便回禀家父去了。”说罢,他逃也一般地出了营帐。
中年人苦笑一声:“担心那位先生?我们哪里高攀得起啊……”
待得四下静了,他却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着的一个香囊,里面圆滚滚的,不知装着什么。
……
离玉家营帐不远处,宁家的营帐一样是灯火通明。
宁峰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父亲身旁,向他父亲复述他方才与中年人的交谈。
宁峰的父亲宁枭是白手起家的,从最低贱的乞儿成为在城中也有响当当名声的行商,明里暗里不知渡过多少危难,一向是宁峰最为敬佩之人。
宁枭听得宁峰的复述,笑了一笑,瞥了宁峰一眼:“峰儿,你便这般喜欢罄儿那姑娘?”
宁峰面红耳赤,低着头,微微点了一点。
宁枭大笑:“好,好,好,那便遂了你的意!”
他又看了看时间,挥挥手道:“峰儿,时候也不早了,你虽是自小习武,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去床上歇息一会罢。”
宁峰点头,看到宁枭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好奇问道:“爹,你不睡么?”
宁枭笑了笑,阴鸷的脸上浮出真心的笑意:“爹还有要紧事要好好想想,若是没有疏漏的话,那便尽早办了。”
宁峰犹豫了一下,道:“要紧事……孩儿也想给爹爹分忧……”
宁枭怔了一怔,哈哈大笑道:“爹说的要紧事,可是跟你与罄儿的将来有关,怎么,你要听爹爹说么?说你们婚事该怎么办,订婚礼该用多少?”
宁峰“啊”地叫了一声,连忙上了营帐里的床,背对着宁枭睡了。
宁枭笑了笑,笑容由柔和转为阴戾,好似夜空中的枭一样。
“峰儿,这是为了咱们宁家的将来,你将来若是知道了,莫怪爹爹。”
……
夜渐渐深了,一丛丛篝火在这临近秦国的寒夜中跳动着。
一丛篝火旁,禹序铭自斟自饮,嘴馋时便吃一块肉脯或是蜜饯,好不惬意。
“咕咕,咕咕。”
寂静的夜空之中,忽地传来几声枭啼,然后又归于寂静。
禹序铭撇了撇嘴,学着青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自语道:“好麻烦,好麻烦,喝个酒都有人吵我。”
他横剑于膝,也不出鞘,只闭目养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