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黑不见物。
禹序铭此时稍稍顿了顿,在他的灵觉之中,前方的山路又有了变化,一条山路分成数十条,悬在空中,螺旋而上。
“又难了么?”他自语一声,也不敢大意,调起全身灵力踏了上去。
咔嚓,咔嚓,压力又是陡增,禹序铭脚下青石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好像下一刻便要碎裂,让他坠入空中一般。
禹序铭眉头一皱:“还要时刻调整灵力,不能落脚太重?”
他心下觉得不对,怎么可能这么难,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细腻地调节着灵力,抵御着压力。
在原地调整一会后,禹序铭又踏了上去。
咔嚓,咔嚓,咔嚓,恐怖的断裂声又传了过来。
禹序铭眉头舒展开来:“原来是这样。”
禹序铭不再犹豫,大步向前,任凭清脆的碎裂声在空中回荡。
景游宫中,腰间挎着葫芦的老者笑道:“胆气却还不错。”
……
此时,更在禹序铭上方,一男一女正在同一条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咔嚓,咔嚓,咔嚓,令人胆战心惊的碎裂声与他们的脚步声一同回响。
“师兄……应该……应该快了吧……”女修喘着气,战战兢兢地问道,正是前几日在禹序铭和周星宇附近的那女修。
三角眼青年呼吸也很是沉重,但仍是道:“应当快了,咱们已是走了快两天了,除了停下补济了三四次灵力,咱们就一直在走了。快了,应当是快了,师妹,接着走,不要停,不要怕。”
青年喘了口气:“这声音就是吓唬咱们的。咱们不能慌,越慌灵力和体力耗得就越快,平心静气走下去就是了。咱们能拿到资格的!”
女修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接着向前走去。
沉默中,脚下传来的咔嚓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女修心中惴惴不安,心道:“错觉,是错觉,是一直没声音,才觉得这声音越来越大的。”她心下还有些慌乱,问道:“师兄?”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问话却丝毫没有回音。
“师兄?!”
她慌忙转头看去,原本只有几步之隔的师兄已经看不见身影了,身后的道路被一片浓重的雾霭覆盖,灵觉之中也是一片黑暗。
她心下慌了:“师兄?!你在哪?!”
“你在哪?!”
略微尖利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在空荡荡的天上回响,然而始终得不到任何回音。
咔嚓!
脚下的石道发出迄今以来最大的裂鸣声,道道蛛网般的痕迹密布其上。
“啊!”
女修发出恐惧的叫声。
咔嚓,咔嚓,咔嚓,她的叫声回荡着,震颤着,又让石道上的裂纹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的声音中,女修已被四面的雾霭包围,完全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她脚一阵发软,跪在了石道上。
不由自主地,她看向了石道下面,只有下面没有被雾霭覆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遥远的地面。
女修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就狭窄的石道此刻仿佛更加狭窄了。
呜,呜,呜,渐渐地,起风了。
狂风一阵一阵地吹着,夹着噼里啪啦的冰冷的雨滴,一股脑地打在女修身上。
女修想要起身,向前走,她知道自己离终点应该不远,一天之内肯定能走到,但她当她看到身下的深渊之时,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样,怎么都站不起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女修死死地在石道上撑着,狂风暴雨未曾听过,冰冷的雨滴已让她失去了手脚的知觉。
“师兄……你在哪?!”
“师兄……你在哪?!”
“我怕……”
“来救我……”
女修呢喃着,哭泣着。
轰隆,一道紫色的雷光在空中闪过。
女修浑身一震,目中映出天上密密麻麻地紫色雷光。
“没事的,没事的,劈不到我……等风雨过去,等雾散了,师兄就会来救我了……师兄会来救我的……”女修不停地说着,给自己一点支持下去的勇气。
轰隆,又一道雷光。
咔嚓,咔嚓,咔嚓,石道上的裂纹在雷声下又扩散开来。
第三道雷光直直地劈在了石道上,轰隆一声,石道断裂。
“师兄!”女修绝望地坠入深渊。
……
徐宪觉得很奇怪,师妹怎么从刚刚开始就呆在前面,还浑身发抖?
“师妹?”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然而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师妹?你怎么了?!怎么停下了?!”他心中有些着急,又叫了一声,然而师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师妹你别怕!这是吓唬咱们的!你心里不怕,这石道就不难走了!”
“师妹!”
“师妹,你怎么了!说话啊!”
忽地,徐宪的瞳孔骤然收缩。
师妹缓缓地,慢慢地,向着深渊坠落了。
“师兄救我!”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
景游宫中,美妇摇了摇头:“凡是都等着师兄来帮她,自己却拿不出一点魄力出来。真真是让人失望,我也是女修,当年却也未曾靠过谁,这条路上一样是昂首挺胸一路走过来了,唉……”
无庄真人笑道:“这才有意思啊!啧,诸位你们瞧,看这少年是救还是不救,又能不能救下?嘿嘿,大道之上,一人独行已是难了,还要带一个累赘,啧啧,看他如何选择罢。”
“唔,救了,他救了!哈,有趣,有趣!”
……
徐宪想都没想,飞身扑上,身子伏在石道上,左手抓着石道边缘,右手则死死抓着师妹的手腕。
“师兄!”少女的眼中现出了希望,“师兄救我!”
“唔……”徐宪的脸庞却是铁青了,排山倒海般的压力瞬间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双手青筋暴露,所有灵力都调动起来,想要把师妹拉起来,但在重压之下,却怎么都不能让右手移动分毫。
咔嚓,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大了起来。
“师兄!”
“师妹……抓紧……别放手……”徐宪咬着嘴唇,艰难地吐字,不过一会,面上就已是密密麻麻的黄豆大小的汗珠。
少女眼中的希望黯淡了下去,绝望渐渐漫上了她的眼睛。
“师兄,放手吧。”
徐宪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相信师妹在说什么。
少女柔柔地笑着,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
“师兄,放手吧,放手吧!”
“大道之上,独行已是不易了,再拉着我的话,你也会掉下来的!所以,放手吧!”
徐宪咬牙,重重地摇头。
少女面上现出温柔的笑意:“我知道的,师兄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那么依赖师兄,修行遇到难题了就问师兄你,不开心了就找师兄你,有喜欢的东西了就让师兄你买,有想做的事了就要师兄你帮……师兄你一直都那么帮我……”
“呐,师兄,这次是我自己选的,不用再帮我了,我不想拖累你。你要进入道宗呀,连我的份一起,还有……”
“你的心意,我知道的……所以我的心意,也请你不要拒绝呀,师兄,我……”少女脸上现出羞涩的晕红,手指却在徐宪的手腕上抓下一块血肉来。
徐宪吃痛,手下意识地一松,少女就笑着坠入了深渊。
……
景游宫中,美妇叹了一声:“这女孩倒也是不错了,最后关头倒是还像个样子。明年应当就可以了吧,说不定能跟她师兄在道宗中相见。”
无庄真人拍掌道:“看那少年,看那少年!哈,有趣,有趣,了不起!”
……
少女的瞳孔中溢出泪水,声音被拉长了,在空中回荡:“师兄!”
徐宪看着她,两人一起向下坠去。
时间慢了下来。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呆子!这下我们要一起死了!”
徐宪默然不语,看着四周远去的云气,然后认真地看着她的师妹:“我是师兄啊,总不能看着师妹出事,自己一点事都不做吧?”
徐宪咬牙,费力地拿出一沓符篆,看着极速下坠的景色,强忍住心中的恐惧。
缓慢的咒语声中,符篆燃烧了起来,灵纹飞舞。
两人下坠之势瞬间止住了许多,随着符篆的烧尽,又接着向下坠去。
徐宪目中露出狠色,紧紧搂住师妹,全身灵力一吐,将两人反推向山体。
咚地一声,徐宪重重地撞在山体上,咳出一口鲜血。呲呲,呲呲,呲呲,徐宪后背紧贴着山体滑下,剧痛从背上传来,血肉被摩擦被割裂的感觉痛苦无比。
“师兄!”师妹哭了出来,一用力,两人身形互换。
徐宪目中露出狂怒:“别犯傻!我来!”
他又换了过来,少女的身上已然伤痕累累,隐隐间都能看到森森白骨了。
“我是师兄,就是死我也是师兄,我就得护着你!”
“不要!”
两人的争吵声回荡着。
……
景游宫中,众真人都看着,默然无语。
无庄真人没有再做嬉皮之状,反而是沉重地叹了一声:“难得,难得。”
他环顾四周,问道:“诸位可有人想收下他两人?这样的弟子,无庄我很是想要,至少将他们收作记名弟子罢。”
说罢,他手中飞出一朵云气,飞入水镜之中。
……
徐宪二人正争吵间,突地下坠之势止住,一朵五色祥云托住二人,向着一处山峰飞去。
无庄真人身形消失在了景游宫中:“诸位,无庄失陪一会。”
……
咔嚓,咔嚓,禹序铭面色沉着地走过雾霭,穿过狂风暴雨,穿过雷霆闪电,无忧无惧。
忽地,他眼前一片澄明,已是雨过天晴。
他环顾四周,十数个修士也都在石道之上大步前行,还有几个熟悉人影。
前方已能隐隐地看到宫阁建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