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衡予的房间门口,姜繶都没有做好决定。满腹疑问想找他解惑,又觉得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为什么这么畏首畏尾,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不应该啊,这不像自己。
屋子里有说话声,姜繶刚想退回去,却猛的听见一声呜咽。
“公子,鲁国已经没有妙容与哥哥的容身之所,还请公子怜悯。”
“鲁姬……”衡予的声音传来,他音色平和,不辨喜怒。
想走,腿却不听使唤。这是撞见了什么吗,姜繶心跳得厉害。里面应该是妙容吧,那个姑娘让人过目难忘,所以她记得她,可是她说的话却让人不明白。记得在比武的会场,衡予和自己说过,妙容和她身边的男子来自鲁国,是鲁侯的妹妹和弟弟。身份这样贵重,又怎么会像她自己说得这样可怜呢?
“鲁姬,公子晞知道你来找我吗?”
“哥哥自然知道的,”妙容的声音温柔如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妩媚。“鲁国与匽国世代交好,妙容对公子……一见倾心,还请公子成全妙容的心意。”
姜繶的脑中嗡的一声,站在这房间外面,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她飞快的逃离了那里。
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姜繶向着悦兰的山庄外跑去。天已经黑透了,悦兰的松明被她渐渐抛在身后,她步入了山上黑暗的树林里。
什么也看不见,她睁大双眼,有冰凉的眼泪滑到脸上。
真是不争气,她责备自己。姜繶使劲擦干眼泪,一定是昏了头了。像衡予那样的人,自己和他中间隔着一百个妙容,一千个怀孕的蓉儿,一万个小妾,自己这样失态简直是发神经,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心中酸涩感满涨着,情绪低落到谷底。为什么一想到妙容在衡予那里,心里这样不舒服?她摇了摇头,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妙容,也会有别人,她警告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说服自己很容易,可是姜繶却赶不走难过的感觉。自从来到这个匪夷所思时代,常有危险发生,唯一幸运的是遇到衡予。他救过自己好几次,白天还教训了沈路驰。她觉得心里闷闷的,在这个时代,他注定会有很多女人,她心里知道,他即使对自己再好,也不会是她今生的良伴。环顾四周,是死一般的黑暗,姜繶茫然看向树林深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突然间,她的脖子毫无征兆的一痛,沉重的撞击如同来自虚空,她在惊恐中失去了知觉。
轻薄的夏服紧紧包裹妙容的身体,她纤腰丰臀,胸前的一片白皙肌肤仿佛透着亮光,晃得人挪不开眼。她微微低垂着头,乌发上红色的珊瑚珠子垂到脸颊边,摇摇曳曳。妙容轻吸一口气,将一双含羞的双眸慢慢抬起,直勾勾的看向衡予。她眼中带着星点泪光,小巧的唇瓣如樱花般盛开,静静等待着他的采撷。
柔情和挑衅,是互相矛盾表现,也是妙容无往不利的法宝。一个高贵王姬的投怀送抱,她自信没有男人会拒绝,尤其是衡予这样年轻气盛的青年。
出乎妙容的意料,衡予微微皱着眉,沉吟不语。他清俊的面孔若有所思,目光定定的放在妙容脸上。待妙容抬起双眼,两人的目光便撞到一块儿,妙容面上一红,又娇怯的低下头去。
“公子……”
眼前这女子确实秀色可餐,衡予审视她良久,有些欣赏她的勇气。他早就获悉鲁国的政局紧张,鲁侯与自己的弟弟公子晞失和,两方角力僵持不下。来悦兰的路上途径鲁国都城奄,衡予没有进城,就是怕不小心掺和进这趟混水。公子晞确实颇有美名,衡予小时候就听说过他天赋聪颖,前鲁侯炀公曾经很宠爱他。那时衡予还未满十岁,他羡慕过公子晞,他们两人同是庶子,一个如天之骄子,而自己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对自己满意过。不过周王室规矩严谨,嫡长子如无大错不可废黜,炀公最终还是将鲁国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公子晞的哥哥公子宰。以己度人,衡予想,不知公子晞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恐怕他的艰辛程度比自己更甚。他仔细算了算,现任鲁侯宰在位已十二年,根基早已稳固,就算公子晞有人望和势力,和一国之君对抗,胜算也太小。
一个落魄的公子,帮他有什么好处?更何况,送上亲妹妹替自己铺路……衡予眼中又冷了一分。妙容虽是难得的美色,不知为何此时他却觉得有点遗憾。眼前这场景如果换成姜繶,那该多好。可惜她从来不像妙容这样讨好自己,反倒是不断划清界限,说不是他的如夫人。衡予在心中默默比较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喜欢姜繶,美貌的女子他见得不少,美而不自知,或不持美行凶的,就只有她一个了。多年前的那个人,应该也是这样吧,虽然自己只有模糊的印象,衡予却笃定,她一定也是这样的女子。
“予是匽侯第三子,不如哥哥们忙碌,在国中平日里只顾玩乐,没有建树功绩。”衡予平静说道:“鲁姬的心意……予十分感谢,可是予人单势微,不能委屈了鲁姬,又辜负了公子晞的厚望,只好……”
“公子!”大颗的泪珠从妙容的眼中渗出,她急忙打断衡予的话,不让他说下去。晞哥哥在鲁国日渐势微,从前很多有根基的家族支持他,如今都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这次来悦兰,他们明为散心,实际是来寻觅外在的力量。小王满原本是更好的目标,可是哥哥却说他是周王嫡长子,又对周礼推崇备至,绝不会支持自己。而公子予却不同,他和哥哥一样是庶子,观他在悦兰的表现,看似漫不经心,却实在不容小觑。今日他与沈路驰一战,武功奇高,如果不是从小勤奋苦练,不会有如此身手,可见他为人绝不是沉迷美色奢靡纨绔之流;加上晚间听说沈路驰已被逐出新剑,更让公子晞放心下来,无论传言如何,新剑这样的大门派都向他示好,他在匽国一定实力非凡。
妙容的泪珠缓缓滑落,她抬起头来。她已下定决心,要得到衡予的盟约。看着衡予清俊的面孔,她心中迸出很多的懊恼。外界竟说他纵情声色,真是可笑,这个人这样自持,大家都被他骗了。妙容伸手解开深衣束腰的丝绦,开衽脱去衣裳,袒露出白玉一般无暇曼妙的身躯。
衡予吃了一惊,他连忙背过身去。有的人身份高贵,行为却不那么高贵。衡予开始不耐烦了。
“公子,妙容并无非分之想,只想……只想得到公子的垂怜,便心满意足。”
“世人皆说,周礼尽在鲁矣。鲁国是礼仪之邦,比匽国民风严谨得多。予平日胡闹惯了,名声太差,实在不敢与鲁姬同处一室。”衡予仍然背着身,大步走到门口,“鲁姬美名远播,若声誉因为予而有一丝受损,予便成了罪人,如此,予还是回避为好。”言罢,他迅速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