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为什么人可以修炼？”杏林道人叼着剔牙的牙签，沧桑感和不靠谱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周吴很想说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作为一位从小长在红旗下，接受马克思主义，信仰无神论的大好青年，鬼知道自己怎么会魂穿来这个可以修炼的世界啊。
“你不知道对吧。很正常。我也不知道，这很不正常。”杏林道君敲了敲自己办公桌上的木雕的牌子，上面“仙盟长老”四个字熠熠生辉，“我是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除了那几个老妖怪，应该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可是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而且我很清楚，那几个老妖怪，也不知道。”杏林道君说着有点落寞，所以他又吃了一口酥饼，舔了舔嘴唇上的残渣，继续走伤感的路线，“修仙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们解决了很多的问题，可是还有更多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周吴很想说，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看着你吃我很不爽啊，不过老人家在说故事的时候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的后果，他不准备现在就上。
杏林道君指了指窗外，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区，有点嘲讽的笑道：“你说，那些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每天可以用金斧子砍柴？”
周吴有点奇怪这个大家都是这个画风吗？从魏央开始，自己见过的大修，有一个算一个，不说个几分钟的废话根本说不到正题，看这架势，长老发言，还是自己把话题扯回来：“所以，这跟您今天要说的历史有关系吗？”
杏林道君看了周吴一眼，周吴不确定这个眼神中是鄙视还是嘲讽的意味更重：“等不及了？你以为我在跟你说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家隔壁老赵和对面吕家婆娘私奔了？”
周吴表示您老肺活量真好，说快板肯定是个潜力股，乖乖认怂不打断。
杏林道君重新酝酿了下情绪，貌似也吸取了教训，切入的比较直接：“村夫连皇帝都不会理解，你觉得，他们会理解我吗？会理解你吗？”
“在你修道的第一天，你师父就跟你说一句话，叫‘仙凡殊途’，你以为是什么意思？寿命？不是，完全不是。村夫可能明天造反成功就成了皇帝，可是他不修炼就永远不会理解修士。你，以及所有的修士，包括我，踏上修炼之路的第一天，我们和这些凡人虽然可能还会在一个城市里生活，可是我们与他们，已经不存在任何关系了。”
“所以，包括亲属，比如父母子女什么的都不是？”
“都不是。”杏林道君坐在躺椅中，双手交叉，很有黑帮大佬的气势，“修士的强大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我们的力量是他们无法反抗的，我们是真正的人或者说，是仙？所有的凡人都不是真正完整的人，他们是残缺的。当然，给点帮助什么的完全可以。如果想要带进这个圈子。”杏林道君伸手在身前画了个圈，“想都别想。”
“可以理解。”周吴双手交叉抱胸，“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发展路线，毕竟修士的强大保证了你们的横行暴虐哪怕引起了反抗也会被轻松镇压。”周吴看上去很快接受了事实，不过“你们”的用法还是暴露了一些他的心理波动。
杏林道君微笑道：“很不错，你没有激动地质疑我，我相信你未来会在仙盟内有发展的。”杏林道君起身给周吴倒了杯果酒，“这些本来应该是那些书院的傻孩子们吃了很多亏，甚至受伤身死也不在少数之后才会接受的东西，你很平静，这很不错。”
果酒的味道很好，出入口冷冽刺骨，仿佛冰渣入口，入胃后先如火烧，后如冰冻，刺激却不难受，如同盛夏一口冰饮畅快，酒入喉，口中回甘满满，一股冰凉清新的感觉直冲脑干，让人在昏昏欲睡时都能瞬间清醒，实在是佳酿难得。
周吴一口喝下，立刻就爱上了这种感觉，拿着空杯对着含笑看着的杏林道君示意，杏林道君一乐，一把酒壶飞来，稳稳的停在周吴的身前，自动给他倒酒，酒杯满了之后也不离开，静静等着随时续杯，仿佛一个敬业的服务生尽职尽责。
“我不平静，我不可能一点波动没有的接受您的说法，只是我很清楚，这是可能发生的，而我，此时瘫在轮椅上的我，什么都没法做到，所以，继续听您说下去是我最佳的选择。”
“很有意思的小子。”杏林道君从身后的整整覆盖了一整面墙的收藏柜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硕大的珍珠，杏林道君拿出珍珠，递到周吴的手上，入手沁凉，直入心脾，又如冬日暖阳，温暖入心，感觉就很是不凡。
“这是东海海龙蛋。”周吴差点没手一抖把这“蛋”给丢地上，好容易拿稳，看着一点担心都没有的杏林道君，觉得自己刚才肯定很****，有个道君级别的大修，这蛋能碎也算周吴本事不凡。
“海龙是东海霸主，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每年春夏之交产卵，海龙蛋未孵出之前，放入北极冰泉冰冻，再扔到西边十万大山火山口去烧，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一般叫作‘子如丹’。”
“既然是东海的霸主，这蛋……‘子如丹’，想来很难获得吧。”
“那是当然，海龙一旦结为配偶便终生不移，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绝食而死。一年只有一次交配期，一生只有十年可以繁衍。每次去取这海龙蛋，都是由大修引开公龙，杀死母龙，才能拿走，否则只要公母任何一条在，这蛋都拿不走。”
“所以呢？您是想说什么。”
“每个‘子如丹’，都是至少三十万人的凡人性命。”
周吴第二次手抖了，这次比上次还厉害，不过这子如丹刚离开他的手，就被一股气流稳稳的托住，再次拿进手里的时候，周吴的手依然在剧烈的颤抖。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
“修士取蛋，母龙死了，公龙总要报复下，东海沿海的城市自然就成了发泄的对象，若是运气好，公龙也被杀了，那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若是运气不好，翻上几番也不好说。”
“那运气好过没有？”
杏林道君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怎么会。海龙毕竟挺强大，真拼命多不划算。”
周吴垂着头，沉默了很久，闷声问道：“这子如丹，有什么用？”
“好看。”杏林道君言简意赅，当然这意思也复杂不了。
周吴先是愤怒，然后无奈的苦笑道：“你到现在有说过真话吗？”
“除了刚才这句都是真的。”杏林道君拿回了子如丹，放进了盒子里，摆回了它原来的位置，“这东西，有一个好处，可以让一个废物成为天才。”
“包括重塑经脉吗？”
“当然。”杏林道君笑得特别像狡猾的老狐狸。
年轻的猎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有点犹豫的问道：“您又想获得什么？”
“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杏林道君重新坐在了躺椅上，很悠闲，“很划算不是么？”
“所以我拒绝。”周吴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
“你可以多想一会儿。”
“我很确定。”
“为什么？”
“在说到真正的关键之前，提出交易，我很不放心。”
“狡猾的小子。”杏林道君喝了口果酒，“疑心太重了。”
“我知道这不好，可我不打算改。”周吴自进门后第一次抬头正视杏林道君，双手交叉立在身前，“我想，您跟我‘这边’的分歧，是因为为什么可以修炼而导致对待凡人态度的问题？”
杏林道君脸色平静，手却细微的抖了下，不过他显然也没准备隐藏：“疑心重的聪明人往往死的早。”
“至少不会是今天。”周吴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
“你倒是自信。”杏林道君头一次手上或者嘴里没有任何吃的，身体前倾，撑在桌面上，“未知总是危险的。”
“我同意。”
“目前，为什么可以修炼没有答案，但是有猜想。”杏林道君说了没两句，又吃起了小点心，“有一种猜想，这些灵气，是魂。”
“来自死者？”声音有点干涩，显然这个猜想有点诡异。
“这不重要，具体来源可以是任何东西。不过有个东西是可以确定的，每一个修士，都会耗费大量的资源。”周吴感觉杏林道君是在刻意避开这个猜想的展开。
“养不起？”
“现在当然是充足的。”杏林道君笑得有点阴险，“可是如果当那些人知道，他们都可以修炼的时候，自然就不够了。”
“呃……”沉默了一会儿，周吴说道：“我以前听说过这个说法。”
“这也是个猜想，不过有做过实验，实验的所有人都至少达到了筑基期。”
“那么就是说，没有天赋这东西了？”
“怎么会？”杏林道君头一次用看2b的眼神看着周吴，让他很难受，“修炼速度和上限怎么不是天赋。”
“那么‘我这边’是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开放选才，对凡人修炼持鼓励态度呗。”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挺好的，就是执行不了而已。”
“怎么执……算了，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会成为‘我这边’吧。”
“当然是因为你们不仅反对仙盟，还搞了个地下组织一起反对。”
“为什么仙盟不取缔？”
“因为他们说得对。”
周吴白眼都快飞上天了：“有意思没意思？说点实话不行？”
“打不过，仙盟剿灭了几次，没打过。”
周吴瞬间骄傲感爆棚啊，仙盟哎，居然没打过自己师父和师叔曾经搞出来的东西。
“别想太多，仙盟也没出全力，毕竟，也不是没有同情者。”
“那您为什么，会想找‘我这边’的谈一谈？”
“我想当仙盟老大。”
周吴被这赤裸裸的宣言给震住了，试探的问道：“就凭我们这几个菜鸟？”
“当然不是，具体计划很复杂，不过现在废弃了。”
“怎么了又？”周吴感觉这杏林道君比小女生的想法变得都快。
“你绝对是个在仙盟发展的好苗子，到时候‘你那边’肯定会来拉拢你，左右逢源，爬得更快，对我助力更大。”
“那我的回报呢？”
“这之前我全力的支持，包括子如丹，以及成为仙盟高官和‘你那边’的实权掌控者。”
“后面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挣得，如果我没有这个能力，想必你只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我。”
杏林道君沉吟了一会儿：“秦清怎么样？我做主把她嫁给你。”
周吴无奈的说道：“道君，您觉得，我俩在谈的事情，把她拉进来会更有效率？”
“我会帮你成为仙盟大长老的候选。”
“我会考虑。”周吴摇着轮椅开始转向，“不过现在，您该还我一个人情。”
“什么时候我欠你人情了？”杏林道君很奇怪。
“我没把这事告诉秦清。”周吴背对着杏林道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语气推断他的情绪。
“这是你的选择，魏央也没告诉她。”
“魏央会心疼她，我会用这个来交换一个长老的人情。”周吴声音很平缓。
杏林道君思考了一会儿，答应道：“好，要我做什么。”
“在我通过入院试的时候，不要让他们刷下我。”
“就凭你现在的状态？你这么自信你能通过入院试。”
“如果我通过，刚才的条件要改改，不通过，您还可以用子如丹示下好，不是吗？”
“有意思的小家伙，我答应了，只要你表现不太差，肯定会让你进书院的。至于子如丹，你随时可以来拿。”
“如果有可能，就让它放在这里吧。毕竟，血腥。”
周吴摇着轮椅走出了杏林道君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
杏林道君躺在躺椅上，微笑看着关上的房门，低声道：“李晋，这个弟子，可比前几个，有意思。”
极速降落的树叶上。
“周兄在说什么？”身后的叶登云问道。
“没说什么，背背口诀。”周吴打了个岔。脑海中始终在思考最后离开的场景。
这小妮子到底有什么故事？让杏林道君这么害怕与她相认？
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事情终于开始有意思了。
轮椅上的周吴露出了一丝笑容，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