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步入夏季，可南疆一带密林依旧处在一片阴冷中。重重的树木，参差不齐，透出骇人的寒气。
她们打马来到沧江边，沿着江岸进入南疆。一路奔波，她们勒马停在一条溪边，准备饮水休息一会。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寨落，看模样应该皆是普通人家。
“哎呀，缥碧姐姐。”一个正在溪边浣衣的七岁女孩惊喜地呼出声来。她本身是听见马蹄声，好奇才望过来的，一眼便瞧见马背上的碧衣女子。立马就放下手中的衣服和洗衣棒，向这边跑来。
“你干什么？”缥碧低声呵斥道，一手按住九灵已经伸到腰上的手，“那女孩我认识。”
“宫中规矩，宫中人不得私自结交外人。更妄图告知他人宫中人姓名。否则......”九灵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向这边奔过来的小女孩。见她一身南疆女子打扮，脸上虽还稚嫩，但身形已经较同龄孩子高了许些。
“宫规？那雪护法只管上报就好。”缥碧翻身下马，警告似地看了九灵一眼，便向那孩子走去。
“你娘怎么样了？”缥碧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微笑道。她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内心深处一阵钝痛，但依然一脸温和。
还是忘不掉啊！
“多亏了缥碧姐姐，我娘已经好多了。”女孩裂开嘴，一排干净的牙齿露了出来。
九灵向这边瞟了一眼，“该走了。”
缥碧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杀气，转瞬即逝，半蹲下身，从身上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彩珠，“以后你长大了，若是想缥碧姐姐，便到江都齐家去，把这颗珠子给他们看，齐家人便会告诉我的。”
那女孩睁着大大的双眼，“缥碧姐姐，长大后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缥碧揉了揉她的头发，勾了勾唇角，“好，姐姐等你来。”
待她们上马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一路上缥碧都心不在焉。
“你竟舍得将裂影琉璃珠给那个女孩。”九灵嘲讽道。
缥碧眉都未皱，没有回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一般，脊背却还坐得笔直。
到南疆密林外围时，缥碧翻身下马，摸了摸马的鬃毛，道：“前面便是密林了，马匹无用，下马。”
那双伶俐的眼眸闪了一闪，也不恼，下马，取下银鞭，望着眼前的密林。神色微凝。
看似只是普通的树林，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那种压迫感似乎更甚水云宫的“修罗墓”。
“给。”前面的碧衣女子递过来一片叶子。“含在舌下。”
九灵未加犹豫，接过来，含在舌下。
“你也不怕有毒。”
“别人也许会。但是宫主说过，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水云宫，只有身为火护法的你，不会。”九灵的那双瞳孔闪烁着幽光，如同一个来自黑暗的游魂，“更何况，《本草求原》中有载：苍术，止水泻飧泄，伤食暑泻。”
缥碧心头震动了一下，她虽然确信自己不会背叛，但她依然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心生惧怕的力量。
前面便是南疆密林了。
如同一个迷一般。
周围寨子里的人一般都不会靠近这片禁地。当地有几句民谣：“十人到南疆，九人难回家”。密林中不仅瘴气多，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毒物。穿越这片密林便可到灵绝山，灵绝山顶便建造了月神的宫殿皓月宫，据说那是离月神最近的地方，也是上月教教主与祭司守护月神的殿宇，神圣不可侵犯。这里的人大多信奉月神，但均是普通信徒。
在密林的入口处，有一座供奉月神的庙宇。往年有祭节时，上月教便会派教中护法或者护使前来，有时候甚至祭司也会前来。寨中人一般群居于密林外围，除去一些前来寻找药草的巫医，几乎没有人会去横穿整个密林。而这些人也一般不会进入密林深处。但也有去寻找教主与祭司的人，但那只有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唯一可能以死博生的方法。而谁又知道，穿越过密林是否就能找到祭司？甚至穿过密林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的。
浓稠的瘴气混杂着草木的味道，压抑着呼吸。苍术叶只能防一般的瘴气，但她们是习武之人，对于这林间瘴气还是有一定抵挡能力的。
缥碧凝神，微皱着眉，凭心感受着方向。
这林子似乎无边际，任凭她们怎么走，都无法找到出口。
光线渐渐暗了。夜，即将降临。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密林里，度过一夜是愚蠢的。但此时却无路可退。
上次她来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在林间也兜兜转转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走出去了。
“等等，”九灵断声呵道，随后闭上了她的双眸。过了好一会，她才说：“有人在移动这里的地势。”
“怎么可能？”谁有如此大的力量，竟可以移势。
“若是没有猜错，这是上月教的术法‘幻影移形’。可那是......不可能，除非......”九灵睁开眼，此时她的双眸尽被暗紫的光所覆盖，原本冷静的眼此刻竟完全被震惊取代，瞪大了双眼看向原处，“是他。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谁？”
“是......”
“私闯禁地者，必诛。”突然，一个声音出现，清晰冰凉，甚至分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一样。
“禁对不行术法之人，施行幻术，祭司大概是忘了罢！”缥碧镇定地看着前方，抬高了音调，意图将声音传得更远。
“正是因你不懂术法，先前本祭司才未取你性命。”只是一瞬，三丈远处便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伫立在那里。背对着她们。长发微散，隐有一种孤傲之意。
纵使是杀人无数的缥碧，此刻心中也生了怯意。月前的那一战，自己是连祭司本人的身影都未见到，便战败而回。即使对方不施术法，单凭功夫都远在自己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九灵，发现她正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
“想不到你竟能感受到‘虚空’，那你便该知晓你的做法，不过是以卵击石。”
祭司的话语刚落，九灵突然睁开眼，一口血猛然吐了出来，溅到一边的草尖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那你转过身来，看看我是谁。”九灵支撑起身体，语气低沉而沙哑。随后，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探到耳后，将面上的一层皮揭了下来。
“你，”缥碧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在看见她面容时猛退了一步。身体一下变得僵硬，心中一阵波澜翻滚。
“你，没死！”
雪释压抑着心中的震惊，嘴角勾起一抹复杂地笑意。
是，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