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进行得极为热闹,其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席间却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不时有人将好奇的视线投向他们这边,同时窃窃私语。
一白一红,两个人。是御风与雪之。他们去闲玉山庄时,被告知子湛已经前往帝都了。他估算了一下时日,就与雪之赶来了帝都,正巧赶上子湛的婚礼。至于请柬,自然是已经有人提前交代清楚了。他们俩还只是刚到门口,便被眼尖的管家看到了,一路上亲自引了进来。女眷席与男眷席是分开的。在进大门后,管家便唤来一位婢女,准备把雪之引往里面的女眷席时,被御风拦了下来。
管家有些为难,“公子,您不用担心的。等宴席结束后,我会亲自将小姐领过来的。”
“不用,”御风直接拒绝了,“我们就在外席,见了子湛就走。”
管家见再说也无意,便只得引着两人坐到外间席上。
坐在这桌比较靠内堂的位置。同桌上坐的几乎都是相识之人,本来还比较热络的氛围,在这两个外人的到来后渐渐冷了下来。
“这二位是驸马爷的挚友。”那管家简单地介绍道,“为了公主与驸马大婚专程赶过来的。”说了两句见并没有人回他,那刚来的两位生客也沉默着。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管家也有些招架不住,借着还要去招待其他人便匆匆走了。
雪之见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就连邻桌的也有人时不时瞟上一眼,心下有些无奈。
“怎么,不喜欢?”白衣男子开口道。他没有要去和别人说话的想法,也看出了雪之神色的异样,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之前在云浮山庄的一幕。他下意识握紧了手,又暗自松开。
“没有,只是不自在。”红衣女子蹙眉,将周围环视了一遍。这里太热闹了,她不太习惯。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真诚的、虚假的、漠视的......太多了。她侧过眼,将视线投到门外一地的喜炮残片上。
“见到子湛后,我们便走。”白衣男子给自己和雪之的酒杯同时倒满了酒,“尝一尝,皇室特供的酒,名曰'流香酒'。”
“你怎么知道这酒叫流香?”
“因为,”御风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笑道:“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和白沉曾去皇宫偷喝过。”
两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能避过了重重禁军成功地跑进皇宫,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雪之似乎在想象那时的情形,嘴角也随之微微上扬。她端起酒杯,轻嗅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暖香在她周身流淌开来。又轻抿了一口,醇香四溢。“好酒。”她赞叹一声,随后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侧身看了御风一眼,御风会意,又给她满上了。一杯接一杯,共饮了七八杯的模样。
“这位小姐真是好酒量。”同一桌的坐在御风一侧的一个年轻男子似赞叹道。
雪之回以了一抹奇异的笑,只是一笑后便不再理会。那人迅速收回视线,和旁人聊天去了。
御风也是一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内堂走去。红衣女子却没有跟过来,依然坐在原处,视线却一路跟着御风的身影。
按照中原的规矩,今日是见不到新娘的。
“子湛,”御风一眼便看见身着大红锦袍的高子湛。此时的他显然已有了些微醉,却依旧保持着儒雅的姿态,从容地应对着周围的人。
高子湛听见有人唤他,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目光一亮,酒立刻醒了三分。冲左右的人抱拳道:“我过去招呼一下,先失陪了。”
“你怎么过来了?”
“子湛大喜,我便同雪之一同不请自来了。”御风微微一笑。
高子湛一眼便看到了御风身后坐着的红衣女子,立刻也就明晓对方是谁了。“有劳你们前来了。”
“我也没准备什么厚礼,这只箫,小小贺礼,赠与知己。”御风取下腰间的箫,递到子湛面前。此箫似乎与普通箫无甚区别,只是其上有些许淡淡的紫色斑点。
雪之只看了一眼对面男子的神色,便知晓高子湛并不知此萧之名。
此箫名为“紫音”,其名并不为众人所知,但若有习得控心之术的人,以萧辅之,便可控人心神摄人魂魄。
高子湛虽不知其名,但仍是欣喜,便拱手相拜,“你赠我如此珍贵之物,子湛也无其他长物,只得捧我这颗真心了。”
御风微微一笑,也同拱手相拜。
“御风兄,子湛尚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御风知道,若不是非他不可的事,子湛也是不会开口的。
子湛便将怜月求取含生草一事简要说明了一番。
“可以是可以。只是,世人皆以为梦昙花辅以含生草可救人性命,但......”御风似乎是不知道再怎么继续说下去。
“御风兄但说无妨。”
“这可算作逆天而行,所以有何后果,你需有所准备。”
高子湛闻言,也明白其中的缘由,强求留人性命本就是逆天之事,“我会的。有劳御风兄了。”
“他日我便给你送来。”
两人随后交谈甚欢,便携手寻到一方桌便坐下,一边饮酒一边畅谈。
雪之也走了过来,站在御风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人,是武林人口中所说的杀人如麻的“血修罗”,是在月下藐视命运的狂傲之人,却也是如此重情之人。两人对饮的情形似乎很熟悉,是否曾经她有见过此类的场景?猛然间她感觉后脑有些刺痛,她暗自深呼吸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紫粉色四合如意云纹衫的年轻女子,身姿袅袅地从内堂走了出来。她远远便瞧见新郎官与一男一女正坐着聊天。显然眼前的那两个人她没有见过,包括这个小月的驸马,她也仅仅是在昨日过来看望小月时才见到的。昨日当她第一眼见到高子湛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就如同当初傅怜月刚见到高子湛时一样,她有些移不开眼,不过同时她也替小月感到开心。她与小月同岁,爷爷是太傅叶静石,父亲是太常少卿叶致文。她比小月还要大上三个月,也早已定有婚约,婚期是在今年十月中旬。
她原来一直在婚房内陪同小月的,只是要出来取东西,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她不得不承认,新郎官的朋友至少在面貌与气质上是很优秀的。她毕竟在复杂的帝都豪门中长大的人,在识人方面她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那一对陌生男女看似面容亲和,但其实性情应是属清冷高傲一类的。只是这种高傲她猜想应该不是来源于身份。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与饰物,发现并没有失礼的地方,便移步到那一桌,缓缓施礼,浅笑道:“这两位是驸马的朋友吧!小月刚刚还提到了。”
雪之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尤其是当她走过来并说话的模样,她似曾相识,但是想不起来。
叶曼曼也没有觉得尴尬,走到雪之身边,亲切的拉起雪之的手:“这位妹妹长得可真标致,这套妃色苏绣烟罗裙真配妹妹的气质。”
雪之本来想要抽出手的,但一听“妹妹”两个字时一下顿住了。脑后的刺痛更加明显。
“不......”她开口拒绝,原本想说自己年龄比她大的,但是脑后尖锐的刺痛使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妹妹,姐姐求求你,你离开他吧!
——你会成为他身上的污点。
......
冷汗自她的额角缓缓流了下来。
她猛地一下抽出被叶曼曼握着的手,指尖近乎痉挛地颤抖着。
“阿离......“
御风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雪之。这时他才发现雪之不太对劲。
突然,一阵痛意自脑后袭来。她陡然发出一声低呼,双手痉挛,用力捂紧头颅。
御风看见她惨白的脸,立马就明白过来。迅速将她扶住,对高子湛道:“今日本是来向你道贺。奈何事出突然。日后定向你赔罪,今日便告辞了。”
高子湛拱手,然后一路将他们送往府门。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叶曼曼,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不过是牵了那个女子的手。
走到府门外时,御风颔首,”止步。“
高子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
“嗯,”御风将女子腰间一揽,便在众人诧异的神色中极速远去,就如同一阵烟飘过就不见了。
在场的人皆是达官显贵,虽身不在江湖,但见识自然也是不会少。可如此神出鬼没的行径,着实令人惊骇。
高子湛摸了摸手中的紫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招呼侍从,叫收好紫箫,便再无他话。
门外的鞭炮早已燃尽,地上落着许多红色的屑末,如同被洒下了细小的花瓣一般。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红色的碎片随着来往人群的脚步翻起的尘土四处飞扬。最后也不知落到何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