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类进化史，就是一部人类犯错史，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祖先犯过各种错误、遭遇各种灭顶之灾后最终存留下来的幸运儿。”
——北方大学智能学院最年轻的博士、科研怪才方元
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 20点22分｜夜｜内｜女生公寓210｜最说不清的东西
子木从无人驾驶汽车的副驾位置下来，为后排的她俩打开车门，说道：“稍等一下，我扫码锁车。”
若灵点点头：“好。”
小悖搀扶着若灵，在车边等着子木手机结单。子木背着自己的书包，双手各拎一个姑娘的书包，三人一起走进公寓大门。
公寓门禁前，宿管机器人拦住子木：“你好，这位男同学，请进行身份认证。”
子木对准机器人屏幕上方的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
机器人继续说：“请说明你要拜访的宿舍门牌号码、主人姓名、拜访理由和停留时间。”
子木按照步骤要求，通过视频识别功能，完成了公寓访客认证。
“谢谢你的配合！请进！”
210宿舍房门打开，小悖仍不放手地扶着若灵，走进屋。她插上智能电卡，智能电灯亮了、智能网络电视自动打开。
幸好昨天早晨上课前，若灵开了智能清洁机器人，扫地擦地一体机，上午半节课的时间，宿舍焕然一新、一尘不染。
子木跟在后面进了屋，回手关上门，放下三个书包。
门口鞋架上的阿呆同款微型机器人自动开机，红外感应并智能识别出主人、客人，声音和阿呆一样俏皮：“欢迎两位小主回宫。欢迎李总管再次拜访！”
子木一听，就知道是小悖重新设计的开机语音。他可能是越来越习惯了她的文案风格，也自然懒得和她计较了。
小悖如释重负地庆祝：“太幸福了，咱们终于回家了，这两天医院空气里的那股消毒水味，把我头发上、皮肤上、肺子里的表皮细胞都给熏坏了！”
子木说着：“我去帮你们开窗户。”
若灵想挣脱小悖纠缠的手臂：“好啦～我没事儿了，可以自己走的！”
“你好不容易生一次病，让我再刷一会儿作为同居闺蜜的存在感！给我一个全心全意、无微不至照顾你的机会吗？好不好，好不好吗！”小悖依偎过去，偏过头，蹭着若灵的肩膀，腻味着。小悖比若灵年长一岁，却像和子木是同龄人。
“好～好～有你这样的闺蜜，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事儿，没有之一！”
“这还差不多！”小悖帮若灵脱掉羽绒外套，挂在门口的简式衣帽架上。
子木开窗回来，脱掉大衣，挂在若灵的衣服旁边。从其中一个带着铃铛挂件的黑色双肩包里，掏出一台MAC笔记本，放到书桌上，打开屏幕，输入一串开机密码。把若灵从小悖的臂弯里拽出来，搂到桌前，说：“知道你肯定等不急了，已经登陆管理员后台了，你可以先查看看这两天的数据，再看看粉丝留言。”
小悖模仿着机器人的声音：“欢迎李总管第二次来做客！你自便，就当自己家一样。等我洗干净，再来侍奉总管大人你哈～我会快快的，等我呀！”她一边脱下毛衣，一边赶紧跑进卫生间，享受着浑身医院味道被冲洗干净的过程。
“最好在我离开之前，尹小主你还是不要出来了！”子木转身开始故地重游这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女生宿舍。第一次，是入学那天，他帮着若灵拿行李。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很不一样：此时的上下铺四个床位，两个上铺都空着没人住。
“你们宿舍那两个丫头呢？”
“一个据说是差一分没考上北大，不慎落榜至北方大学，痛定思痛，决定还是回去重读一年，准备2018年再考北大。另一个军训刚结束，就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了，但是住宿费还是交了一个学年的。”
子木环视着：“你俩这生活条件，比研究生的条件都好！”
“幸亏你开学那天，极力说服我挑选了一个跨学院组合的宿舍。子木，谢谢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幸运。”
跨学院组合的宿舍，是每个学院在院内按报道新生平均分配后，剩余的人会和其他学院的人组成宿舍。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学生会负责宿管接待的学生会咨询每个新生的住宿意愿。毕竟绝大多数新生，还是会选择同一个班，或同一个专业、最次也是同一个学院的同学。
若灵的上铺排满了各科教材、专业相关大部头书籍、心理学小说、还有专业不相关的杂书，有很多都是二手书：《心理学史》、《现代心理学》、《心理测量学》、《发展心理学》、《教育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犯罪心理学》、《设计心理学》、《怪诞心理学》、《金融心理学》、《人格心理学》、《语言心理学》、《进化心理学》……《弗洛伊德系列全集》、《荣格全集》、《乌合之众》、《少有人走的路》、《路西法效应》、《引爆点》、《人本主义心理学》、《女心理师》、《当尼采哭泣》、《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异类》、《遇见未知的自己》、《拆掉思维的墙》、《咨询与心理治疗》、《意象对话》、《你在为谁而活》、《影响力》、《时间简史》、《失控》、《人工智能》、《量子宇宙》……
“你上铺的这些都是大一学生应该看的吗？怎么感觉你把博士读的书，都摆在这儿了呢……”
“博士不读译本，都是看原著的，好吗！？”
“你这儿也真有几本啊！”子木手指点着几本原著书：“你要是不读研、不读博，将是人类心理学历史上多么大的损失啊？”“子木手指间掠过一本一本的书名，戒指上的L字母，还是特别显眼，“过去那十二年最美好的日子，都用来读书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浪费了！”他从中抽出一本《性心理学》，冲着若灵的后背，说：“这套书不错！先借我看两天！”
若灵聚精会神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并不关心他到底说的是哪本书，头也没回，继续看电脑：“看完，记得还我啊！”
子木从床头看到床位，又倒身回来，低头抽出她枕头边的那本《设计心理学》，好奇地翻开第一页：“送给‘智勇双全’的你：心理逻辑是可以被设计的——方元！”他一想到那天自己设计了非常完美的告白情节，还没有“上映”就被“下线”了，便是因为这个家伙儿。他真想把这本书，丢进宇宙奇点，他可以时间穿梭、回到过去、改写2017年9月11日的历史。
他又翻到了夹有书签的那一页，书中有一行字用蓝色的横线标注出来：“即使是专家也会出错，所以我们设计机器时，必须以用户犯错的假设为前提。”
空白处有几行工整的小字：“整个人类进化史，就是一部人类犯错史，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祖先犯过各种错误、遭遇各种灭顶之灾后最终存留下来的幸运儿。——方元2016.12.22”
下面另有一行，用铅笔写着的隽秀字体：“我们的相遇，也会是一个错误吗？——若灵2017.9.11”
子木靠在床板边，又翻了几页，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若灵，他拿起夹在书页中的那只铅笔，每隔几页画一两个小圈。最后的一个圈，恰巧是在书的最后一章里。然后，慢慢地合上书，放回原处。
他对着墙壁上的网络电视，使用语音遥控，说：“切换到智能科技频道……对了，AITV，这才是年轻人该看的‘新闻联播’！”
电视里的一位男主持人说着：“来自‘猎户座’直播平台的一条最新消息，75岁的全球知名物理学家史蒂夫·霍尔金，在今天接受宇宙探索频道采访时称：‘人类意识，和宇宙一样复杂和神秘……现在将人类意识永存的实验室技术商业化、普及化，还为时过早！但人工智能完全取代人类，是迟早的事情！’霍尔金提醒正在从事人脑工程、神经信息、量子计算等相关研究的科学家们，人机合体的临床试验是极其危险的。”
若灵转头看着电视：“对了，你说，今天直播暂停，咱们原计划的‘玛雅预言迟到五周年’与‘霍尔金名言’的主题，不能使用了，是不是有点浪费？”
“但是，临时停播的消息，并没有让访问率大幅下降，反而提升了高品质UGC的数量。量子力学平行宇宙、玛雅文明失落真相，还有北方大学那个该死的辅修物理学专业，热度都很高……还有用户提道了对β星应定期限购的建议，咱们可以反馈给‘猎户座’平台的产品运营经理们。”
“嗯，这儿还有粉丝贡献的几条微型陪伴机器人的彩蛋攻略……你可以和广告商好好聊聊，看看2018年的广告费是不是可以涨价了，最好他们能再外援一两个在线客服，那就更完美了！”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然后就是寒假，再然后就春节了！咱们得注意流量下滑的必然性和成本控制的可操作性。”
若灵点点头：“你说的对！”
“想不想知道，上个月方舟和霍尔金那场学术辩论，没有被媒体曝光的那些‘私会’细节？”
“你知道？”
子木掏出书包里的ipad，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拿了那一套《性心理学》，屁股靠着若灵的书桌：“上个礼拜在国外一个小网站上，下载了一个未删减完整版，只是没字幕。本想着这两天翻译出来把字幕加上，再分享给你……既然你这么好奇，Airdrop 给你发过去了，接收吧。”
若灵开始接收视频文件：“现在《万物有灵》的女性粉丝们已经占比超过70%了，她们最关心的还是机器人和人类的爱情话题……子木，你说，咱们要是设计一个新的机器人搭档，给阿呆找个女朋友，怎么样？”若灵提出这个新点子后，就从管理员账号退出，切换为自己的账号。
“阿呆这个角色的人设，一直是暗恋、明恋、各种恋着你邻家女主播，但每天都循环着君子好逑、求而不得但又放而不下的大结局……如果咱们再增加一台机器人，运营成本至少要再增加33%，但是未必就会比只有你们俩主播的效果更好！”
“可在大自然界，三角形，最稳定！”
“所以，你想说，人们都会很享受这样虚拟出来的三角关系？包括你吗？”
“我的意思是……”若灵还没解释完自己的意图，就被屏幕中一条粉丝的私信留言吸引了：“书包，找到了吗？——Sky 2017年12月22日 12:22”。
子木看了一眼屏幕，没当回事。自从若灵主持了《万物有灵》，每天总有一些神经病发来一些神经话，他一有时间就会帮若灵处理掉。可这两天，一直在医院照顾若灵，自然也就没心思处理这些一贯被他当作垃圾信息会直接删除的内容。
“书包？”若灵抱起自己的书包，举在眼前，里里外外研究了几遍。
“怎么了？丢东西了？”子木不解。
“没！这两天，我书包丢过吗？”
“这不，就在你怀里吗？”
“不是！”若灵在书包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小方”App，查看到这两天活动室的使用情况和预约信息：“方元昨晚上用过‘有灵吧’休闲活动室？”
“不知道！”子木并不乐意讨论关于“情敌”的任何事情。
“你看……”若灵把手机递给子木，的确，12月21日晚10点～早6点的使用者显示是方元的账号。
“用就用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方元他们只有每周三中午，才会来定期调试阿呆，每次也不会超过1个小时。”
子木现在听到方元俩字儿，就会显得很烦闷：“可能是快到双诞(旦)节了，他们要组织活动吧。或者春节前，要赶项目做专题什么的吧……”
“今晚他也预约了，”若灵迅速合上电脑屏幕，准备起身：“我去趟图书馆。”
子木担心：“你刚出院，身体还弱着呢！”
“我想找他问件事儿。”
“在线问他不就行了？”
若灵特别肯定：“这件事，只有当面问，才能说清楚。”
小悖穿着性感但很暖和的长裙睡衣，浴巾包着长发，从浴室里溜达出来：“爱情这个东西，是世界上当面最说不清楚的东西啦，没有之一。”
子、若二人，同时转头瞪向满脑子都是荷尔蒙的出～浴～少～女～。
“我说错什么了吗？”小悖对视着他俩，双手摊开。
子木说：“一个直播室的网友私信留言问她书包什么的……”
小悖打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咳，以后还是把主播私信功能关闭了吧。省着若灵浪费没必要的时间！”
“她认为那个人是方元，现在就要去图书馆。”
“啥事，有那么重要？非要当面问清楚！发条语音，问问不就得了？”小悖嘟囔着。
若灵站起来，背起书包，走到门口，穿上外套：“有件事，我真的得马上确认一下。”
“我陪你吧。”子木把Ipad塞进自己的书包。
小悖眼睛很贼，注意到书包里那套书名：“你……这书是……”
子木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小悖，示意了一下她的衣领太低了：“我最近发现自己好像对男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所以得先想办法治治……”拉上书包链儿，拍了两下。
“你这是正式出柜的节奏吗？”
子木可没心思去承认或是澄清，从小悖上铺摆满的各种化妆品、海淘来的衣服包包中随手拿了两袋面膜，“好东西，就要和好姐妹一起分享！你说，是不是？”他跟在若灵的身后，披上外套，夺门而出，又回头说：“小悖，晚上微信群里，咱们讨论一下明天的直播主题。”
“哎～哎～”小悖穿着浴袍，也就只能追到门口而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了。她去浴室里拿起电吹风，吹着长发。之后一边敷上面膜、一边走出来按摩着皮肤。躺在床板上，她也懒得换台，听着电视里的叽里呱啦，听着听着有点烦瞌睡。
“北京时间12月22日21点整，欢迎收看《‘猎户’毒舌》，机器人温情撩～妹～，女主播婉拒晕倒，人机暧～昧～的乱～情～背后，疑似潜～规～则～意外怀～孕～？接下来的这段短视频，是某大学一位匿名网友……”屏幕上晃动着的画面，正是若灵在图书馆多媒体活动室门口昏倒后的几十秒，但是其中很多正面的人脸，都已经被马赛克化了。
小悖暗骂了一声call，起身摘掉面膜，盯着50寸智能电视的大屏幕，飞速拿起身边的手机：“我是传播学院的小悖，马上帮我个忙，60秒钟内，能搞定的话，本小姐今晚的时间都是你的！”
手机那边传来：“说！什么事？”
听小悖说明意图，对方接着说：“……ok！没问题……”
对方静音了几秒钟后，最后说：“已经解决。我在β星酒吧，宝‘悖’，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