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夜梅花(六)
以于文清的眼力,平时不注意看也就罢了,但只要引起注意,认定某个人有问题,就一定能多多少少的看出来问题。他觉得刘琛练的功法极不凡,远胜过他所见过的一众豪杰,刘琛身上那种无言的淡然的超脱的一丝意味,和他见过的上宗的几位仙使一般,不可捉摸。上宗仙使那自然是汒山剑宗的神通境强者了。而这让他极感兴趣,顾不得考虑其他。
“我要是不交呢?”刘琛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从一出城门就知道我在后面跟着你了吧,还故意走这条偏僻的小路,你大概以为自己有所依仗,能够从容不迫。”他没有正面回答刘琛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这种想法及行为真的很危险。”他用相劝的语气,似乎劝一个年轻人迷途知返。
“我听席间人说你名号‘四臂挂江’,想来剑术不凡。可你今天没带剑,你认为你能一定吃定我吗?恐怕我拼死之下,你也得受伤吧,况且我若一心求死,你又有什么办法阻止我呢?”刘琛回道。刘琛示敌以弱,言明自己一定不敌。
“来财儿,你叫来财是吧。听说你家在离这里三十里的清水镇,你父亲是镇上的一名铁匠,你家除了你以外,你还有个弟弟妹......”刘琛的拳已经到了。
青龙挟山这一式被刘琛直接夯来,快的夸张。刘琛被他威胁的话刺激了神经,二话没说,直接一步跃出,三丈之远算不得什么。
于文清其实一直防着刘琛突然袭击,不过在他看来,一个归根结底还是宗师的小家伙最大能有什么威胁呢。不过,刘琛冲过来的速度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出了冷汗。他急用右手往下挡住刘琛的拳,左手快速击出,“嘶”的一声,那是于文清如斧子般的左掌撕裂空气的声音,刺的一声,是刘琛的胳膊与于文清的胳膊摩擦的声音,砰砰几乎重叠的两声是刘琛的拳击在了于文清的胸上靠近心脏的位置和于文清的掌击在刘琛右肩上发出的声音。
于文清后退几步靠在树上,终于压不住伤势吐出一大口浓稠的鲜血。刘琛被一掌劈在了地上滚了两圈,他慢慢站起,右肩肿了起来,使不上力气,刘琛知道自己右肩琵琶骨裂了。眨眼间,两败俱伤。
刘琛稳定心神,一步步慢慢地向于文清走去,看着于文清越来越苍白的脸,他刚刚被刘琛惊涛骇浪般的拳劲震碎了心脏,问道:“有何话要说?”
于文清知道刘琛问他有何遗言,他满脸苦涩,几乎用轻飘不闻的声音艰难地回道:“贪字误人。”说着瞳孔里渐渐无光,涣散开来,气血绷不住,回在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红润,他蹲在了地上,脑袋耸拉下来,没了呼吸。可怜一位先天大宗师,就这样归于沉寂。于文清托大了,以为一位宗师之境的小娃娃自己可以手到擒来,故而没有携带兵刃,哪里知道刘琛的功力已经可以和他比肩,刘琛身体的强度更是超过他所能想象的。刘琛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干呕不止,他杀了人,虽然此人该杀,可他毕竟杀了人,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刘琛不一会儿就稳定心神,眼看着一位先天大宗师就这样逝去,即使是出自他手,他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自从他修炼不动经开始,他就已然明白这条路充满了艰辛,只怕以后自己会常见血腥。他走了过去,给于文清稍稍整理了遗容,把他的遗体用树枝压好,又放在显眼的地方,自己顾不上掩埋了,得赶快离开。于是,他提着酒快步走了。
清水镇的刘大壮铁匠铺内,刘大壮左手手里用大钳子夹着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红铁,右手拿着大锤子砰砰猛烈锤击着,敲得往四周蹿火星子。敲了好一大会儿,又夹着往水里一摁,呼呼冒蒸汽,等冷却下来,又填进炉子里,加炭猛火煅烧。等他反反复复捶打淬火后,一把短剑的剑体渐渐成型,忙的差不多了,抬头一瞧,眼前多出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是来财儿。“你这东西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回知道长进了,还知道给老子带壶酒。”刘大壮声音洪亮,看见刘琛左手里提着一壶酒,不等来财回话,一把夺过酒来,粗鲁地撕开塞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好酒!
”刘大壮眼睛一亮,“瓜娃子知道老子得意这口!”刘琛只管笑眯眯的。
“这回待几天?”刘大壮稍稍解了酒瘾问道。
“十天。爹,娘呢?”刘琛问道。
“和二妞送来宝儿拜先生去了,这狗东西不是个好鸟,和你当年一个尿性,掏个鸟蛋钓个鱼在行,别的白搭劲
。”刘大壮哼哼着。
刘大壮今年四十岁,正当壮年,当年成家晚,故而刘琛才十七岁。刘大壮凭借着祖传的精湛铁匠手艺,再加上
平时也热心肠,买卖童叟无欺,生意出奇的好。清水镇是平州城通往大齐皇朝的要道之一,因而人来往密集,纷乱之地铁器也就成了要紧的物事,因此刘大壮的铁匠铺鲜有冷清。刘琛把酒放下后,推脱玩去了,刘大壮骂骂咧咧的话刘琛也当做没听见,刘琛知道如果留下来给他老子帮忙的话,就会马上让他看出来自己受了伤。
八月,镇上卖瓜果的小摊子多了起来。刘琛一边用手轻揉右肩,一边看着热闹的集市,碰见好玩的时不时停下驻足观看,碰见一些卖吃食的,掏出几枚铜钱买下尝一尝。集市还是那个集市,和以前的一模一样,自己却已经不是那个自己了,刘琛感叹着。刘琛停下手,自己的右肩火烧火烧的,早已经消下肿来了,现在正快速的修复着受伤的骨肌,刘琛现在已经能活动右胳膊了。刘晨知道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完全伤愈,恒我不动经真是恐怖。
等到刘琛买了一些东西回家的时候,娘亲已经带着二妞和来宝儿回来了,过几天就正式送来宝儿上学去了。又免不了一阵唠叨,妹妹和弟弟还好,一堆零食就能打发。刘琛拿出十两银子给母亲,这是他攒的工钱,惹得母亲掉好一会儿眼泪,说些终于出息了,不枉一片苦心的话,他爹不以为然一阵哼哼。
刘琛回来后,不去找他那帮从小一起惹祸的狐朋狗友了,不是因为没空,而是因为自己和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再犯不上有什么交集。他早上早早起来,给来宝儿盖好蹬开的被子,自己出门练武去了。
他趁着大街上门人,于是甩开膀子,放开脚力,全速前进,整个快成了一条线,一步五六丈,不一会就来到了山脚下。这座山名叫鸡尾山,整座山像一只公鸡的尾巴,因此而得名。山上的寒露还未干,刘琛也不管这些,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青龙逐日与青龙挟山这两式绝学。自从一击击毙于文清后,他隐隐约约触碰到了迈向先天大宗师的那层屏障。
一拳轰出,整个周围三四丈的片儿都着了狂风一样,空气嗡嗡震动好生吓人,他凭空一拳轰出能打出音爆。他觉得浑身上下好似火烧一般,远处看起来已经具体的看不出来这是个人来了。因为四周的露水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又不断地被身上的热浪所蒸发,在远处看来,刘琛身上随身包裹着一层水汽。练血如汞,拳到意到。
刘琛停下手来,大气不喘一个,神色寂静,越发深邃,刘琛已经真实的触碰到了那层隔膜。刘琛知道,恒我不动经不是以看待世俗功法的眼光所能揣度的,进阶一步所获巨大常理难忖。知行之武师,筋骨肌血髓,只是起到去疴拨正的作用;到了正意之宗师,劲顺而意达,始返先天;到了先天大宗师之境,动静之间,实难捉摸。
刘琛收了功,慢慢走着,感受着天地间的那种道不明的氛围。刘琛看来,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他的精神,就看人如何感受了。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外如是。看风景的时候,不能用眼看,而是应该让山水风景自己进入到你的眼睛里。刘琛早已明白精神内敛的道理,在普通人看来,刘琛只是一个笑眯眯的少年,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能言明的气质。
......
“嘭”的一声响,陈炳生把于文清灵位前的地板跪碎了。“师父!你死的好惨!”他哭的声嘶力竭,“孩儿不孝!不能在你生前最后见着你!”等好不容易哭的差不多了,他强自按下满心的无边杀意,挨个向那些个师兄弟们瞧了一眼,“师父遇害,你们这些人一个都没用,我恨不能杀了你们这帮废物。”无论是谁,包括那李万和,只被他瞧了一眼,都立即低下头来,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他顿了顿,尽最大努力换了另一种语气,对于文清遗孀道:“师娘,我是师父从一堆子乞丐里捡的,师父师娘对我恩重如山,孩儿是万死难报的。师父如今惨遭不测,徒弟是难辞其咎,无论是谁害死了师父,只要让我知道,我要将他剥皮抽筋!”
“炳生,你能有这份心就好了,”陈炳生的师娘抽抽泣泣,“只是你师父罹难,那仇家只怕也是非同寻常,你只要好好学艺就成,找到凶手报仇的事情先不用管,不要害了你。眼下是多事之秋,咱们要收一收了。”
“师娘,不用担心,孩儿心中有数,五年前,弟子进入汒山剑宗,这次来看望师父师娘原本就是要告诉师父师娘一个好消息,哪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禁又红了,“弟子早已步入先天大宗师,前些日子更是已经被宗庭一位真人瞧上,收我做了弟子。师父遇害,某些人心思该活泛了,哼!大家不妨放出风去,谅那些个宵小之辈也不敢放肆!”
轰的一声,这几句话仿佛一生惊雷,将一众人镇住了,大家一扫多日的阴霾,甚至几位偷偷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一走了之的人也打定主意不再走了,这几句话的震慑力太过于强了,被一位真人收为弟子,他们是从不敢想象的。陈炳生又道:“我马上就要去宗庭了,师傅遇害之事颇多蹊跷,我走后你们要仔仔细细地调查清楚,等我回来后,咱们一并算账。”
......
刘琛在家的这几天,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起来练武,得益于身体不可忖度的自治能力,他受伤的右肩已经痊愈了,功力日渐深厚越发不可测。来宝儿终于上学了,刘琛也很高兴,他希望他弟弟能够替他好好地把书读出来,将来某天高中进士光宗耀祖,也让爹娘好好享享福。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刘琛回到会宾楼的时候,还没进门就被德福看见,得福告诉他,东家回来了,刘琛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