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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刘流很想马上就过去,至少可以和苏荃见见面,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牛大伟谈事时很喜欢做派,属于腔调高找抽的那种,他那么做的好处就是既吓唬了别人,又使得自己下不来台,要兜个很大的圈子才能挽救回来,所以说有利有弊,刘流现在决定改一改策略,学学牛大伟的套路。他找了一大堆理由拒绝,吴水明知道他在气头上,很快就服了软,说忙完了再来也不迟。
老潘的金矿离鹰嘴崖很近,就十来里路。这几天他来到矿里,把二寡妇叫过去忙活了一整夜,不知在捣什么鬼,累得二寡妇直喊腰疼。刘流很警惕,担心二寡妇把手上金矿石的出处泄露出去,便邀上了晓哥和老姚一起去拜访,他还听说云麓之鹰准备收购老潘的矿山,正好想问清楚是不是真的。
他的金矿同样建在半山腰上,洞口前面的空地上堆满了矿石,约有10000吨,大部分是已经氢化完毕的尾砂。6个50平方米大小的氢化池建在不远处,上方搭了个草棚子防雨。压沙机轰隆隆地响着,把金矿石压成细沙再被传送带送到摇床分选,一派繁忙的景象。刘流心里一惊:看这阵势,难道老潘也找到了新的金脉?他问晓哥,晓哥也一脸迷惑,对他说道:怪了啊,潘老板都停工好久了,怎么又干上了?
老潘坐在工棚里,正敞开西装喝米酒,脚下散落了一地鸡骨头,一看就知道是在喝闷酒。看不到他以前的那份骄横,刘流心里竟然同情起他来,赶忙上前问道:老潘,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又失恋啦?老潘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一转眼他就指着氢化池骂起了粗话:什么破玩意儿,含砷那么高!
晓哥自然是听不懂,刘流和老姚一听就明白是他采出来的金矿石含砷超标,肯定超过了5%。氰化法是上个世纪美国人发明的,成本低,浸出率高,但是污染大,很多地方已经明令禁止使用。含砷高,意味着金离子被含砷化合物包裹,再怎么增加氰化钠溶液的浓度也是无济于事,他遇到的是世界性难题之一。
老姚偷偷做过一件事,做地质填图时顺便采了两个老潘的矿样,刘流上次吃了大亏,不想再重蹈覆辙送去化验,那样等于主动把秘密透露出去。他对老姚说:你不是会快速化验法吗?上次买回来那么多化学试剂,该要发挥用场了。快速化验法远不如光谱化验法那么精确,只能大致估计样品里有无金离子存在,如果有含金显示,最后的溶液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老姚忙活了几天,这次他使用的是目前黄金部队普遍采用的快速化验箱,用来溶解金离子而调制的王水用去了一大瓶,终于发现样品金含量异常。他的化验结果显示在瓷板上,吸附了金离子的海绵被滴上了显色剂,纯白的海绵马上变得像血一样鲜红,品位居然达到了10克以上!吓得他大叫起来。刘流不相信他的化验结果,而且大惊小怪很容易把人搞成神经。但他相信老潘矿山的品位应该还可以,不然怎么干得下去?
他说:含砷高你办个浮选厂啊,或者焙烧以后再氢化……老潘的眼睛一亮,赶忙说道:好主意啊刘总,我们合伙来办一个吧,咱们二八开,我八你二……刘流马上打断他: “二”不好听,北方人就那样骂人,要不你六我四?矿石算你的……老潘又打断他的话:四也不好听,咱们就三七开?技术方面归你负责?
工棚里很潮湿,一股脚臭味掩盖住了鸡肉的香味,刘流捂住鼻子问:你不是正在和中加公司谈合作吗?扯上我不怕老外找麻烦?老潘理了理脖子上的“狗链子”,眯着眼睛说:挖出来的矿石当然没什么好谈的。
原来他只卖矿山不卖矿石,刘流不由得对老潘精明的做法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一直对外宣传要办选矿厂,但却从来没有去认真考虑过,办选矿厂要钱、要技术,更重要的是要有矿石来源。他没有表态,决定先吊吊老潘的胃口,老潘不是没钱,急着与他合作应该有别的原因。晓哥听了倒是很兴奋,马上介绍村里有一块集体用地正适合办个小工厂。老潘粗鲁地打断他的话说道:刘总还没有同意,你别急啊。
刘流找老潘,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鹰嘴崖金矿发现的金脉呈南北走向,倾向正西,地表露头部分虽然被挖走了,通过测绘后,从地形图上看出来矿脉极有可能会往这边延伸。刘流不放心他们是否在挖同一条矿脉,坚持要到老潘的洞子里面去看看,老潘怎好意思拒绝他的这点小要求?忙把施工队长叫进来带路,刘流一看,正是苏队长的手下王大炮,这家伙跳了槽,眼睛里闪过来一丝怨恨。老姚拉了拉刘流,意思是他知道内情,肯定把金脉的事情说出去了。刘流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丢下晓哥就下了井。
老潘的矿井巷道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看起来极不规范,坡度也很大,连个楼梯和扶手都没有,刘流和老姚下去都很费力,就不知道该怎么上来了。老姚怒骂道:真不知道安监局是干什么吃的!矿井打得很深,距地面足有300米之多,巷道里安全隐患有几处,王大炮也畏手畏脚起来。越往里走,硫化现象越严重,由于停工几个月了,巷道里弥漫着一股臭鸡蛋味。刘流终于在巷道顶上发现了金脉的影子,他们沿着矿脉采矿,刘流和老姚一路跟着过去,金脉很薄,远没有他们发现的规模大,唯一不同的是矿脉有变宽的趋势。老姚在工作面上采了一个样,看了看说里面应该没有明金。
两个人逃也似的爬了上来,坐在洞口喘粗气。刘流盯着老姚手中的罗盘问:测了产状吗?老姚点了点头回答道:产状与我们那条金脉相差不大。刘流又问:万一老外接手以后往我们这边采矿,岂不是把我们的资源都抢走了?他们的金脉越来越宽,前景不错啊!老姚又回答:相距那么远,那种可能性很小。矿脉变宽是好现象,但金的品位也可能会变化,化验了才知道。
王大炮后悔没有搞清楚工作环境就跑了过来,主动告诉刘流前两天有人下井了,和他们一样采了几个样走了。老潘要把矿卖给中加公司刘流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他惦记着老潘的那些矿石,除了合伙搞个选矿厂,他还没有其他办法。回到工棚里,晓哥不见了踪影,老潘已经呼呼睡去,他刚才坐的地方下面,露出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来,闪动着瓷片般的光泽,一下子就吸引了刘流的目光。老姚也看到了,眼里马上闪动着贼光,就和邱老师当初看到佛像底座一模一样。刘流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问道:你发现宝贝啦?老姚不动声色,动手拿起一块后悄悄地走了出去,刘流也跟了出去,倒要看看他搞什么鬼。
老姚发了疯似的往回赶,刘流追了一阵便放弃了,走到半路却碰上了二寡妇。刘流不答应把她的老情人救出来,也就和她断了联系。老姚一直怀疑她是从哪里弄了块石头来糊弄人,所以对她也失去了兴趣。刘流拦住了她,问道:早上见到你还喊腰痛,这么快就好了?二寡妇见躲不过去,只好说了实话:潘老板要买我那块明金矿石,说是要派上大用场,昨晚缠了我一夜……我给他送过去。
她会同意卖矿石?谜团一个接踵而至,刘流一下子失去了判断力,随口说道:你把矿石卖给老潘,把挖到矿石的地点卖给我,怎么样?要多少钱?二寡妇眼睛一亮,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就一句话你也买?刘流怕她反悔,赶紧点头同意,二寡妇向他一伸手说道:那你把钱拿来,我拿到钱就告诉你。
难得她主动降低条件,刘流赶紧问:要多少钱啊?二寡妇想都没想就开了价:最少一万块!刘流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要她回来时拿钱。他现在是赚了钱,一万块钱根本不在话下,二寡妇很高兴地离去了。
别墅里,老姚独自把自己关在房里,刘流叫了很久他才开门。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很大的菜碗,里面黢黑一片全是被打碎的石头,刘流不解地问:你跑什么跑?老姚提来一桶水说道: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他拿起大碗淘了起来,黑色的碎屑纷纷掉进水里,碗底上面剩下一层银灰色的东西,很像是某种金属。
老姚把碗伸到刘流面前兴奋地叫道:看到没有,这是明金!刘流困惑地说:鬼扯淡吧,金子哪里是白色的?老姚横了他一眼解释道:金子的成色低,含有其他杂质时就是白色的了,还有啊,重选时如果加入适量水银,可以把微细粒金从矿石里面“抓”出来,水银亲金,当然也是白色的,别外行好不好?刘流又问:你是说那堆黑色石头里面有金子?能有多少?老姚点了根烟坐下,卖弄起他的学识来:那堆东西是溶解锌丝之后留下的尾渣,虽然大部分金子被提炼出去了,但他们的冶炼水平不过关,尾渣里面还残留有数目可观的微细粒金,潘老板本身不懂行,你想想办法把那堆尾渣弄过来,我们又可以发一笔小财了。
刘流激动了,又有些不放心:你有把握吗?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好。老姚生气了,听不出来是在吹牛还是在辩解:我读大学时是找矿和冶炼两个专业双修,如果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动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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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和尹重一致反对和老潘合办选矿厂,尹重愤愤地说道:和他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刘流没有说废话,拿过老姚那只大菜碗给他们看,碗底之物马上就让他们住了嘴。正说话间老潘来了,张口就问:刘总,事情定下来了没有?
罗丹和尹重不想见他那副模样,双双上楼去看电视,刘流冲他点了点头,老潘马上就要签合同,还想借5万块现金,说他有急用。刘流说借钱没问题,签合同也没问题,如果要办选矿厂,首先要做实验,看看处理一吨矿石到底要多少成本。老潘见刘流肯借钱,态度更加和蔼了,又问道:实验要怎么做?要多久?
老姚抢着回答说:实验分两步,先小试再中试,小试在实验室进行,中试我们自己搞。原矿、尾砂和提炼金子后的尾渣都要由你提供。老潘好像在等钱用,催着刘流赶紧拿钱出来,又对老姚说:矿石你怎么处理都可以,自己去拖来就是,我等下和矿长打个招呼,这几天我都不在矿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
老姚得意地冲刘流眨了眨眼,哼着小曲上楼了。老潘拿上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写了张借条,刘流心想他的习惯很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还钱。想到二寡妇还要一万块钱现金,刘流翻了个底朝天还差两千块,他上楼找尹重借了钱,又和他俩商量:把我们手上的金子卖了吧,大家都没有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