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拖着步子回到安远侯府的,刚刚迈进府邸大门,立刻有下人迎了上来,说是父亲叫我过书房一趟。
我怔了一怔,冲到房间换上女装,对镜自视,罗衫红袖瘦腰兰绕,这才扶着贴身丫鬟小岚的手,往父亲的书房走。
父亲的书房果然清雅,好闻的熏香袅袅婷婷地拂到鼻端,果然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我探头看了看,竟没看见父亲的身影,料想是过会儿就回来了,就自顾自进了书房寻了一个漆花竹凳坐了下来。
满室清香,桌上铺展着一张雪白的宣纸,父亲泼墨般的山水画似乎只画了一半,竟然搁笔了。
我凑近桌案去看,泼墨写意之类的高雅东西我可不懂,只看得出父亲画的是一幅宁静的山水图,空渺清灵,煞是有悠然出世的感觉。
我的父亲虽是北舒爵位极高的安远侯,却是素来无心政事的,他早已远离了朝堂,日日只赏花品画,日子过得倒也悠然自在。
我果然是不适合书房这样静谧的环境的,坐了一会儿,不由地困倦起来,不好在父亲的书房便睡过去,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看看桌案上有没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忽地目光一凝,注意到一封刚刚开了封的信笺随意地丢在桌案的边角,险些没掉落下去,我笑着嘀咕一句,“父亲也会丢三落四呢”,随手把那个烟黄色的信封拿了过来。
盯着那个信封看了片刻,忽地注意到纸背上隐隐透出一个“迟”字,我不由一愣,迟?这封信上,竟是在说我么?
我踟蹰了几秒,想了想,父亲素来严谨,既然这么随意地胡乱放着,必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信件……我看一看,应该不妨事吧?
我压制着心底的好奇,展开信笺,刚看到了一个“萧瓒吾兄,锦儿已至临安城中,择日……”,父亲清朗的声音已经在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我手一抖,忙不迭把信纸塞进去,手忙脚乱之间,竟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双龙抱珠澄泥砚。
眼看着砚台直直坠落下去,我暗呼不妙,这可是父亲最珍爱的东西!
思及此处,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想也不想地弯下腰伸手去抓,重重的砚台砸到我掌心那一秒,父亲清朗的声音恰恰在我耳边绽放了开来。
“贤侄有所不知,迟儿近些年习了礼仪,已然是标标准准的名门闺秀了……迟儿?你在做什么?!”
忍痛攥紧掌心的砚台,我抬起头就看见了父亲难掩惊诧和微带薄怒的脸,眼角瞥到,他的身边,站着一袭亮眼的紫衣。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容不免有些僵硬,“父、父亲……”
我目不斜视,对父亲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正眼都懒得看,父亲虽然不理朝政许久,朝中诸多名门显贵却都乐于与他交游,安远侯府内从来不乏豪门公子的身影。
父亲敛了脸上的神色,伸手大约要给我引见身边的人,小岚不失时机地在我旁边尖叫了起来,“呀,小姐、小姐的手流血了!”
父亲忙让小岚带我下去上药,语气虽然焦灼,却又像是含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我告了礼,低头急急往外走,隐隐听到父亲略含苦恼地笑道,“这么大了,竟还是小孩子脾性,贤侄可莫要见怪……”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顿,紫衣那人究竟是谁,父亲怎么会用这么……恭谨的语气对他说话?
眼角不自觉地往后瞄了一下,紫衣倜傥,身姿颀长,虽是仓促一眼,竟让我无端地心神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