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恩典
我姥姥1911年出生，具体她生日是几月几号，我妈妈也不太清楚。原谅我
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从我出生到现在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都没有过
过一天自己的休闲日子。小时候上学忙，回来还得帮妈妈做饭，带弟弟。长
大了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后来结婚，都是为学习为糊口奔忙。
但是小时候我还是比较快乐的，我妈妈经常带我去姥姥那里蹭吃蹭喝。小
时候我姐弟俩一到姥姥那里就上到姥姥的床上(姥姥和大舅家住在一起，她只
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因为不和大舅家一起吃饭，姥姥就在小屋里吃和住，屋
子里放着她所有的家什和床铺。姥姥轮流住过女儿们的房子，但是毕竟感觉
不是自己家，她又是个比较倔强固执的老人，虽然只有一间屋子，但是她觉
得毕竟是自己的房子，而且住了几十年很习惯了，就死活不肯去女儿们的家
里住），姥姥和妈妈就给我们弄好吃的，我和弟弟都会先睡着，睡醒了就开
吃。
我姥姥生养了6个孩子，同时可能妈妈是姥姥的最小的孩子，我从小就感觉
姥姥对我妈妈特别好。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们有时也会有别的表兄妹一起
到姥姥家的时候，姥姥当面都会一视同仁都给好吃的，但是走的时候，姥姥
会偷偷打包一些给我妈妈。并且妈妈有时候给姥姥交生活费，姥姥会不收。
可能因为我们家确实比较困难，再一方面，姥姥花销不太大，我的其他几个
姨都比较有钱，她们给的比较多，也就不在乎我妈给的钱了。经常让我妈帮
她买东西的时候，姥姥还会给我妈钱。
印象里，姥姥说话非常和蔼小声，就跟说悄悄话一样。妈妈有时还会顶嘴
，小时候不懂事，还觉得妈妈是跟外婆讲道理，说话总爱大声而已。现在自
己长大了才知道，妈妈当时跟姥姥在顶嘴。啊，说到这里，我真的是忍不住
了，可惜自己是在这么多年后才回想明白当时事情的真实情况，真的忍不住
的心酸。
姥姥在80多岁的时候，还会翻铁路来我家。我家在铁路隔有十几米的距离
。因为姥姥是一个裹过脚的女人，小时候受的教育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搁到现在是标准的宅女，没有电没有WiFi也不会寂寞的人。她怕路上会遇
到熟人，怕打招呼，于是就翻铁路。那时候不像现在，铁路两边都没有铁栅
栏，她从北边爬上，沿着铁路走一段距离大概有500米左右，再从南边滑下铁
路，铁路是高度有2层楼左右的斜坡。我妈有时候在院子里看到好多次姥姥在
铁路上准备下坡的身影，就会立刻叫我或弟弟去接一下，有时候可能我们还
没有看到，姥姥就自己走下来了。
如果到我家了，姥姥会探头看看我爸在不在家，大门一般都是敞开的，或
者看不清楚，就喊我和我妈的名字，我耳朵是超级灵敏的。爸爸和姥姥有点
不对脾气，姥姥不想看见他，如果爸爸在家就执意要走，会把带来的东西给
我们就走了。小时候我有时候听见姥姥说爸爸不好，我还会生气，但是现在
成熟了以后才知道，爸爸确实是一个不太负责任的丈夫和爸爸。
反正姥姥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有点调皮、倔强又隐忍的一个老人。这么
多年后回想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真是非常遗憾又难过。
2012年10月，姥姥去世了。当时我刚结婚不久，工作很顺利，天天忙于工
作和家庭。我妈打电话给我，那一天公司要带我们部门去度假村泡温泉，我
直接说明了情况，立刻带着老公回来奔丧。
当我走进姥姥的小屋里时，以前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杂货铺的样子已不复存
在。突然一下子全部都被搬空了。
可怜的姥姥身上盖着白布，躺在屋子当中一块像门板长度的一块木板上，
脸色有点轻微乌青，紧紧的闭着眼睛，眼窝深陷。嘴唇有点干裂，皮肤收缩
了微微张着。纯白稀少的头发在头下压着，有少量的散发在脸颊两侧垂散着
。
当时莫名其妙的，我从姥姥肩膀处轻轻的掀起了白布看到脖子附近没有衣
物，就问妈妈，妈妈说一会都有专人来给姥姥洗身。我看到姥姥枯瘦的胳膊
和干枯的手指截。妈妈似乎哭过了，眼睛很肿，已经哭不出来。我看过姥姥
之后，就和丈夫就坐在靠墙的一张长凳上，坐下就忍不住眼泪哗哗的留着，
我呜咽了好一阵子，只记得丈夫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是手足无措的低着头
，偶尔给我递些纸巾。
过了不久我三姨进来了。她是经常到清真寺礼拜的。跟她小声打招呼并寒
暄后，三姨指着姥姥身上的白布问妈妈说，慧，你看咱妈，看见没？花起来
了。
我们都往前凑，看姥姥身上。可是白布上面啥都没有。三姨指着上面的一
些皱褶，问我们，看见了么？这就是花。我当时真心脑子有些空白，我问，
这不是折痕啊？拿来的布不太光碾呗。三姨耐心的指着，这些皱褶都是盖在
你婆身上后自己长出来的。拿来的新布是一点痕迹也没有得。这些折痕很规
律，你看这些这些是不是像一簇簇的花。然后三姨对我妈、二姨很开心的说
，看见没，好人的灵布就是这样的，真主恩典啊，托托主，托托主啊，真恩
典......。
仔细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像规律的印花压的痕迹一样，一簇
一簇，跟鸡蛋一样大，但是花型很复杂。花片尖尖的，每一片跟剑一样，花
朵确是像紫荆花那样，花片紧挨花片，很紧凑。
二姨和三姨看起来都不是很难过，毕竟姥姥100多岁，才去了那世界。在她
80多岁和90多岁的时候，都有好几次送医院急诊了。这次没有送急诊，姥姥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去了，属于喜丧，没有痛苦，大家都很开心。
我姥姥也是土葬，废话不多说。当时忙于丧事，我妈没有跟我多聊。当天
晚上回家后，我妈给我讲了当时姥姥快不行了的经过。
我妈和几个姨最近轮流陪护我姥姥。二姨早上陪护的时候，突然姥姥就问
，慧呢？(就是我妈妈。)我二姨说，那我叫她来。我妈接了电话就来了。然
后一直和我姥姥聊天。过程中，我三姨突然也来了。到中午的时候，我姥姥
说她有点看不见了，说想睡觉。我妈就有点不好的预感，说当时她眼泪都止
不住了，我姥姥还在低声的说话。
突然姥姥有点激动，大声问，你们带我去哪啊？我三姨当时就赶紧问，妈
，妈，你看见啥了呀？你到哪了呀？姥姥就断断续续的说，这大门好大啊，
这边有个水池子，还有个花坛，都很大、、、、、。姥姥没有文化，再说人
快不行了，话说的都很简单。三姨立刻接腔，妈，妈啊，你看见有人没有？
看见人家往哪走啊，你也跟着人家走，赶快跟上啊！然后姥姥就跟喉咙卡痰
了一样，‘呜嗯呜嗯’了几声，喘了喘粗气，就咽气了。
我妈妈给我描述到这里，又哭了起来。她说姥姥肯定是想最后看见她一眼
，才喊她过来。她来后姥姥没有什么牵挂，就走了。姥爷也是只有我妈妈在
身边时才离世的。二姨后来经常对我们说，我妈功德大，俩老人都是妈妈伺
候走的，希望将来我妈也能照顾好这几个姐妹。
后来我跟一些朋友不经意的聊起姥姥过世的场景，很多人都说那场景应该
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堂，我姥姥活着时见到我们这里的音乐喷泉，也说是水池
子。同时有朋友也告诉我，那世界是不能让活着的人知道的。姥姥卡痰说不
出话，就是不让她说了，让她赶紧走了。当时我妈他们也算问的够多了。
姥姥过世不久，我就怀孕了。之前我们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怀孕，还去医院
检查吃药了1年多。我一直觉得我女儿是我姥姥对我的期盼，或者说新生命是
逝去的人换了一个新身份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不管怎样，我都会开开
心心的生活。毕竟，姥姥去世去了美好世界、女儿出世都是真主的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