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夺魄，只在一瞬之间。
姬武目眦欲裂，手中寒芒乍起，宝刀骤然脱手，在空中的刀仿佛是一支利箭，极其精准的打在了空中飞舞的金币，一道裂痕从金币的的中心浮现。
金币跌落在地，宝刀斜插在墙上。
刘懿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刚才金币袭来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若非是姬武神来一刀，只怕金币已然洞穿了自己的胸口。姬武拔起墙上的刀，朝大主教望去。
看到的是大主教的离去背影，大主教背对着二人，谁也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喜是怒。
“姬武，他救过你一命，现在你也救了他一命，这样你们就两不相欠了，免的你日后行事之时，处处考虑这小子的安全。”
跟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大主教的身影也消失在路口。
姬武默然而立，他的身后，刘懿将最后一枚带有裂纹的金币拾了起来，金币上的裂痕就像是一道深深的沟壑，最中心处的圆心被刀刃的刃尖洞穿，刘懿走到姬武的身前，将金币递给他。
“大叔，多谢你救了我。”刘懿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像是一个不知事的孩童，可姬武却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孩子。
姬武缓缓把刀推入刀鞘，凝神问道：“刘懿，你真的是通过香气闻出刺客是个女人的？”
“是。”刘懿点头。
他并没有欺骗姬武，他的确是通过闻香识出了刺客的身份，但是他之所以能够闻出香味，并非是他的嗅觉天生灵敏，而是因为这股香味他太熟悉了。天然紫檀配百合和茉莉，本是皇宫香料的配方，他出生在皇宫，是以并不陌生。
只是，宫中的香料是从来不许民间仿制，更不许制作方法外传的，所以，他不敢多言。
二人相视良久，互不言语。
姬武接过刘懿递来的金币，把自己刀穗上绑的一根红绳取下，从金币中心穿了过去，打好结，戴在了刘懿的脖子上，“刘懿，我看你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若非想起来太过荒诞，我倒真想把看成是当今的三皇子。”
刘懿心惊，不知姬武此话何意，只听他继续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事，我也不会逼问你，每个人有守护自己秘密的权利。只不过现在，大叔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刘懿口气惊异，不知姬武所言何物。
“不错。”
姬武盯着刘懿的眼睛，神色严肃，“你知道我是谁？”
“姬武。”刘懿道。
“错，是逆犯姬武。”姬武咧开嘴，脸上的疤痕变得扭曲，“你即使不知道姬武是何意，也总明白逆犯的意思，我不是什么好人，此番来天宇城，所为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其实，今日我在茶楼是在等一个人，他本该是我这次任务的帮手。可惜他把我出卖了，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的帮手。”
刘懿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问道：“大叔，你说的这个新的帮手，不会是我吧？”
姬武同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刘懿咽了一口唾沫，“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孩，能帮你什么？”
姬武拍着刘懿的脑袋，大笑道：“可是就是你这样一个小孩，却比刚刚客栈里的那些大人强太多了，他们只知道逃命，可是只有你最镇定，而且你有你胆识过人，不是吗？”
刘懿沉默，日在当头，太阳正烈，可是他却觉得背脊发冷。
他虽年幼，但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卷入了一场浩大的争斗中，而身处其中的他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
“大叔，那你能告诉我你此番来京到底要做什么？”刘懿问道。
“做一件我十一年前未能完成之事。”姬武道。
“什么事？”
“弑帝。”
同一时刻，位于毓庆宫内的永昌殿。
殿内宽敞辽阔，顶上以檀木做梁，芬芳永恒，四周以玉璧做墙，流光四溢，大殿的中央放着一个金属制成的兽形薰炉，炉口处正坐着一个青衣青衫的年轻人，那人虽未着华服，但已让人觉得贵气袭人。
青年人的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个人，一个人文质彬彬，颔首而立，举止间温文儒雅，浩然之姿，尽显现儒雅风范，另一人甲胄在身，英气勃勃，眉宇间都透着一股煞气，令人不敢直视。
“殿下，刚刚接到消息，陛下今日去了玉琼殿。”儒雅的书生先开口说话，他对面的青衣男子便是当今的太子——刘靖，刘靖自三年前受封太子，便掌了监国之责，宫中的一些事物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唉！”
刘靖眉头轻皱，心头似有一丝不快，“云逸，陛下近段日子里天天都在去玉琼殿，既不早朝，也不批阅奏折，如今百官都来我这永昌殿问政，你说父皇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顾云逸轻笑，他本是吏部侍郎顾俊的儿子，有“天宇第一学士”的美称，去年朝廷本来打算征召他，被他父亲以避嫌的名义推辞，现在他只在太子的麾下作幕僚。听到太子发问，顾云逸道：“这是陛下有意让殿下辛劳，是存了悉心栽培之心，该是好意。”
可是刘靖眉间的愁容依然不减，顾云逸继续道：“殿下可是担心会有人趁机进谗言，说殿下借这个机会大权独揽，打压异己？”
刘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眉目俊秀，比顾云逸多了一股秀气，“我又何尝不知道父皇培育之心，只是父皇年事已高，遇事多有疑虑，加之朝中势力纷杂，外有各镇诸侯虎视眈眈，我这太子做的实在不是滋味。日前在朝上，百官喧嚣，只知道争权夺利，我做起事来实在束手束脚。”
“殿下说的可是均田令的实施？”顾云逸道。
刘靖点了点头，“不错，户部年初的时候又上了个折子要提高今年的税收，被我在父皇面前劝了下来，现如今田地都被那些宗室大臣们垄断，佃农们连自己的口粮都保不住，上哪还能交税，在提高税收，让百姓如何存活，倒是那些宗室子弟，天天吃饱喝足，处处惹事，天宇城里的治安尽是他们这些人搞乱的。”
顾云逸点头道：“均田令若是实施，定会损害这些人的利益，他们自然会阻挠。不过依我之策，殿下当缓缓图之，而且宗室和大臣两者，可以分开来，先从宗室入手，压力会少很多。”
“也罢，也罢，不想这些了。”
刘靖拍了拍脑袋，这才把目光移向了身边之人，对顾云逸道，“今日你来的巧，还未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大将军李牧的儿子李邕将军。”
顾云逸微微一笑，眼波平静，他之前一直在猜测殿下身边之人的身份，猜的便是边关守将。
“在下顾云逸，见过李将军，将军父子为国守关，立下汗马功劳，在下心生敬佩，恨不能投笔从戎，以报家国。”顾云逸道，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和李邕的年纪相仿。
顾云逸虽未见过李邕，但是对他父亲李牧的威名却是如雷贯耳。
李牧可算是三十年来大夏第一名将。十一年前，北周叛乱，十万大军袭境，当时李牧镇守北关，兵源不足三万，值此危急关头，李牧亲率五千轻骑，穿过山岭险峻的莽龙山，一只奇兵出现在北周大军的身后，从后背直插入东原战场，大败北周狼骑。
此一战，让天下知晓大夏王朝威严依旧，诸侯遂不敢动。
李邕双目炯炯有神，看人时不怒自威，“顾学士不必客气，我只不过承了父亲的余荫，倒是听说学士聪慧敏捷，向来得殿下的赏识。今日想考一考学士，可知在下这次进京所为何事？”
顾云逸心中略一思量，笑道：“要我说，将军此来该是两件事。”
“哪两件事？”李邕道。
顾云逸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一者，为兵，想必北周近来又有异动，大将军要募兵。二者，是钱粮，既然要打仗，便需要提前准备粮饷。将军，我说的对吗？”
“学士之聪慧，果然名副其实。”李邕叹道。
听到李邕的赞叹，顾云逸眼中并无高兴之意，反而高声问道：“敢问将军，此番北周是何异动？可是又有犯我北境之意？”
“不错。”
李邕点了点头，“从月初起，北周便开始在往东原前线增兵，据我父亲判断怕是江安又起了扰境之意。父亲说半年之内，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让我们要早作打算。”
“好一个北周江安，狼子野心。”顾云逸咬牙切齿，“当年太祖皇帝就不该将山北之地分封给他江氏。”
刘靖虽然心中愤怒，可是久在上位，喜怒不形于色，出言道：“江安不尊帝王之心已久，天下皆知，今日李邕将军便是来和我商讨第二件事的，如今战事在即，又要征粮了。”
粮食！均田令的颁布正是为了解决粮食的问题。
现如今大夏王朝皇室倾颓，自从十一年前山北诸江安侯第一个起兵侵袭北境，开了地方反叛的先例，各镇诸侯便拥兵自重，政令已多有不畅。为了维持帝国的统治，各地的税赋越发的繁重，现如今佃农们要把收成的一半以上缴国家，一些地方已有怨言，若遇荒年，只怕立刻就会激起民变。
征粮是为了打仗，打仗是为了百姓的安危，可是百姓都快饿死了，我们保护的又是谁呢，顾云逸心中惆怅，眼望刘靖，二人眼中一样的表情，他们都知此非易事。
“殿下，”
顾云逸刚要说话，大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急促，还带着金属交击之声，是守门的侍卫。他们富有守门之责，没有通报不得入殿内，莫非是有要紧的事情。刘靖和李邕同样听到了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去。
大殿外，刘靖的侍卫长呼延邪已立在门槛前，禀报道。
“禀太子殿下，殿外有永安殿的太监总管周青前来求见。”
“周青？”刘靖一时奇怪，紧皱的眉头略有舒缓，浅笑道：“周青怎么来了，他是负责三弟起居的太监总管，看来又是三弟做了什么祸事，现在让周青来找我求救来了。”
“问他是何事了吗？”刘靖问道。
呼延邪答道：“周青说要面见殿下才能禀报。”
“什么事这么重要，还必须要见我才能说，带他来见我。”刘靖道。
“诺！”
刘靖整理好衣装，身边的顾云逸和李邕作势就要离去，刘靖拦住二人，心想周青此来未必是什么大事，便让二人在此稍作等候，毕竟适才的要事还未商讨出结果，刘懿之事不过儿戏罢了。
大殿外，周青一脸哭腔的站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周青参见殿下。”
刘靖见周青如此狼狈，心中奇怪，笑道：“周公公，快快起身，今日怎么这副模样，是三弟他又欺负你了？”
“回殿下，老奴有罪，有罪啊。”周青俯身在地，不敢起身。自从刘懿出了宫墙，他便一直在原地等候，希望刘懿能快些回来，可是等了良久，仍未见归来，他不敢再有耽搁，前来报告太子。
“有罪？”
刘靖心中好奇，这周青乃是宫中的老人，作势素来沉稳，更是宫中唯一一个能够忍受三皇子任性顽皮之人，今日怎会如此失态，刘靖心中好笑，刚想言语，忽的心中一道凉意划过，顿感有大事发生。
刘靖命左右侍卫将周青扶起，斥问道：“周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小皇子他，他出宫了！”
周青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顾云逸和李邕一脸惊骇的看着对方。刘靖有一瞬间的失神，是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刘靖指着周青道：“宫内的守卫如此森严，三弟他如何出的去？”
周青战战兢兢的道：“回殿下，宫内的各殿都有人把守，可独有一处宫殿正对着外街，却无人把守。”
“你说的可是瑶华殿？”
“正是，那瑶华殿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前几天我带着小皇子在那地方玩耍，发现有一处墙角塌了，还未修缮。小皇子看见了，便嚷嚷着钻进去看看，老奴拗不过他，便跟着他一块进去，谁知道瑶华殿正好通着外街。”
“所以你就让他出去了！”
刘靖怒火中烧，刘懿年幼，擅自出宫，又无人守护，要是在外遇上什么不测，怕是天地都要为之变色。一想到自己这个三弟，刘靖的脑袋就痛，从小到大，这个弟弟就没让自己省过心。
“他出去多久了？”刘靖又问道。
“已经一个时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