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续小儿,欺人太甚!”
西山腹地,一处幽秘的山寨之中,黑巾蒙面的大汉一怒之下,抽刀“咔嚓”一下,将身前几案挥为两段。
他的对面坐着二十余个各色打扮的汉子,不久之前都是颍阴城周边各大山寨的寨主,见到白二如此暴怒,有几个脾气同样暴躁的拍案而起道:“二哥说的不错,荀续小儿简直就是是我等如无物!他手上才二百人,靠着偷鸡摸狗的手段,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我们手上现在还有一千四百人,是他的好几倍,老子就不信了,他的兵还真能以一当十啊?”
“是啊,以往都是他偷袭,有能耐跟咱们明刀明枪地来一场,老子打得他连老娘都认不出来!”
“听说他从小就死了娘……”
“那就打得他老爹都认不出来!”
“他老子死的更早!他一出世啊,就把爹娘都克死了……”
那满脸胡子的大汉一愣,挥挥手道:“他娘的,王胖子,你别挤兑老子,你再这么挤兑老子,老子直接扒了你的皮!”
那王胖子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大胡子朝白二一抱拳道:“二哥,给我三百人,我来做这个前锋,这就把荀续小儿的脑袋给你拧下来!”
另一边也有明白人,一个瘦高个子三十余岁的寨主嘿嘿尖笑了几声,道:“胡子,你他娘的懂个屁啊?那荀续小儿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这几仗打得,有多漂亮你不会看不到吧?咱们原本三四千人,现在呢?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就剩下这一千四百多了,给你三百?那不就是送菜去的吗?还不够人家荀县尉一口吃的呢!”
“嘿,陈老奸,你这话怎么说的?要不要咱们俩先动动手?”大胡子一对环眼圆睁,一言不合,便要开始捋袖子。
那陈老奸又嘿嘿笑了几声,对着白二一抱拳道:“二哥,你瞧瞧这胡子,不堪大用啊。这样的人当先锋,还没走到颍阴城的城墙根就让人给抓了。”
白二见胡子闻言就要拔刀上冲,冷哼了一声,随手抓起一个茶碗摔在堂下,怒道:“干什么?人家姓荀的还没打过来,你们就准备先来一场,好让人家更加轻松一些啊?胡子,坐回去!”
“二哥,他……”
“坐回去!”眼见大胡子不服气,白二猛地一瞪眼睛,一声爆喝,将大胡子吓了一大跳,乖乖地退了回去。
白二又眉头一皱,对陈老奸道:“老奸,你也知道胡子的脾气,说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堂上这二十余为寨主都是算是亲附他的,平日里对他自然多有敬重,可是相互之间,矛盾也从来没少了。
比如这位陈老奸本命陈建,因为长了一张瘦长脸,高颧骨细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做事情也从来都对得起他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专擅打闷棍套白狼,因此被人称为“陈老奸”。另一边的寨主乃是对白二最是忠心的莽汉,姓胡,因为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被人称为“胡子”,时间长了,连他的本命都忘了。这两个人便从来不对付,一见面就吵,陈老奸不冷不热地讽刺,老胡吹胡子瞪眼动不动就要拔刀子。有时候闹得白二也头疼。
陈老奸见到白二这么说了,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识大体,只好嘿嘿尖笑了两声,道:“遵白二哥的令。”
白二皱着眉头,点点头道:“老奸,平素就属你主意多,这一回荀续小儿都这般说了,我们若是缩在山里一个月不出去,传到外面,名声可就臭大街了。你说说,有什么办法,一雪前耻?”
陈老奸嘿嘿道:“既然不能守,那咱们就打过去吧。”
胡子闻言不满道:“他娘的,还不是得叫我做先锋?”
胡子善使大斧,勇冠三军说不上,可是在山寨当中,确实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陈老奸嗤笑道:“你这种一勇之夫就闭嘴吧。”他转头对着白二道:“我在想,荀续连续两次都是夜间偷袭,咱们不妨也给他来一个夜间偷袭,等他们都睡下了,夜半三更,偷偷地打它一下。就算不成功,也准不能让他们拿了主动权啊。”
白二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传令下去,收拾整备,今晚,我们就出发!”
“今晚?”陈老奸一愣:“荀续才刚刚放出这话,我们就去偷袭,他应该有所准备吧?”
白二摇摇头道:“他就是想到我们会这么想,才有可能在今晚就放松警惕,若是从明天往后,这一个月里,恐怕就没什么夜袭的机会了。”
陈老奸又想了想,不由得竖起一根中指来,赞道:“不愧是二哥,洞悉人心!”
白二冷笑道:“胡子,你领着高矮子和沈刚带四百人作为先锋,二更天出发,四更正赶到城外,休息一个小时,五更天左右攻城!”
胡子哈哈一乐,应声道:“诺!”
他领了令,转身便下去了,路过陈老奸面前,嘿嘿一乐道:“瞧,还不是老子当先锋!”
陈老奸气得鼻子一歪,撇过头不理他。
白二又道:“陈老奸,你带着二百人为后队,跟在我中军之后,其他人等,随我一同出发!”
“诺!”
满堂的寨主满堂的心思,都在一声轰然应诺中,化成一道暗流,在今夜奔袭向颍阴县城。
一转眼,四更天将尽了,寅时也就是五更天就要到来。
大胡子抓起身边一人多高的大斧子,对着身边二人道:“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叫小的们都醒醒,该让那小子见识见识咱们兄弟的厉害。”
高矮子是个矮子,可惜没姓对姓,他姓高,长得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满脸大麻子,酒糟塌鼻子,招风耳朵,咪咪眼,嘴巴看上去还勉强算正常,偏偏还是个大舌头。身高顶天了六尺左右,宽四尺,厚三尺,整个就是一个人肉饼子,拎着一条三尺来长的铁锏。人家的铁锏都是成双使的,他的是单锏,四棱开锋,自带一条破甲棱,顶头也是尖的,既能捅也能削还能砸,也算一种奇门兵刃。
身边的沈刚算是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发小好朋友,长得倒是很不错,身高七尺有余,齿白唇红,喜欢戴一块赤帻,斜背着一张大弓。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肩膀不一样高,左边高右边低,看上去身子多少有些歪。但是别看身子歪,射出来箭却很少射偏,乃是颍阴城周边远近闻名的神射手。
这两人都是胡子的好朋友,点点头,各自取了兵刃,带着众人,偷偷摸到城墙下,就准备往上甩飞爪。
飞爪就是一种后世古装电影里经常看到的像船锚一样的铁爪子,后面带着长绳子,扔到城墙上固定住,底下的人就能顺着绳子往城墙上爬。
等十余把飞爪都固定住了之后,大胡子一马当先,把大斧子往身后一背,一跃而起,便往城墙上爬。等到爬到了城墙上一看,对面三十多条狗正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看着他呢!
三十多条狗的背后站着二十来个一脸懵的士兵,双方对面对看了一会儿,才忽然各自大叫一声,往后跑去。
“有贼!”这是巡城士卒的声音。
“有狗!”这是大胡子的声音。
“汪汪!”这是狗的声音。
巡城士卒往后一跑,狗链子可就松开了,三十多条狗盯着大胡子就扑过来了。
大胡子从背后取下大斧子胡乱挥舞,一边惨嚎道:“你们他娘的快上来!这儿全他娘是狗!”
此时白二和陈老奸早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城门底下,白二大喝一声道:“攻城!”
另一边巡城的士卒也跑远了,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山贼攻城了!”
刚喊了没两声,忽然从一边的民居中抢出一人一马来,爆喝道:“吵什么?我乃县尉荀续,早已有准备!传令,起伏兵!你们几个传令城中,谁都不准出家门,想要趁乱不诡的,斩!”
十几个兵丁定睛一看,果真是荀续,顿时定下了心神,也不顾他为什么在这家民居之中,还随身带着一匹高头大马,只管随着他所说的,传令全城。
果真,城中霎时便安静下来,城墙根上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无数军卒来,纷纷摇旗呐喊:“抓山贼啊!”
城门楼子大门忽然打开,当先出来两个人,一矮一高,一丑一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带着阴森森的微笑,正是乐进乐文谦和夏越夏子远二人。
此时城墙头陆陆续续上来了三波人马人,倒下了十几条狗,也有不少人被狗咬着从城墙摔下去,还站在城墙上的十几条大汉都围城两个圈,正当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汉把一柄一人多高的大斧挥舞的跟车轱辘一般。
乐进对夏越笑道:“子远兄弟,你领着人马,我去会一会那那个大胡子。”
夏越笑道:“抢功劳啊?行啊,请我一桌酒。”
乐进拔出双刀来,哈哈大笑道:“承你的情啦!”
夏越一声令下,率领一队枪兵站成两排,对着一众山贼冷笑道:“还不跳下去?枪头上面可没长眼睛!”
那十几个山贼被忽然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长枪手吓了一大跳,眼看着狗也屠戮殆尽,就要直面这如林的枪锋,有个胆小的一怂,“啪——”,扔了兵器,居然跪下了:“俺投降!”
有了一个带头的,那十几个人也怂了,纷纷有样学样,撇了兵刃,跪倒投降。
剩下只有三个人,一个大胡子,一个矮矬子,一个高低肩。
乐进走到阵中,挥挥手道:“把飞爪都断了。你们三位是宁死不降吗?”
矮胖子团着舌头道:“透霞?透霞里个二大爷!有本事,里把俺打赢喽!”
乐进也是矮子,但是比起矮胖子居然还高出几分,见他长得比自己还丑,顿时打心眼里喜欢他,乐道:“成啊。你们是准备三个打一个吗?”
“废发!当蓝是一个打一个!”高矮子还挺横。
乐进哈哈大笑道:“那你是第一个?”
“对!”
乐进将双刀挽了一个刀花,忽然将右手的环首刀重新纳入背上,笑道:“你来吧。”
高矮子见他这般托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答话,身子往前一窜,迎面便是一锏。
乐进就好像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等到那锏眼看着就要插到眼睛上了,才猛然一闪身子,左手刀一扬,自下而上,把爱稿子的发髻削了下来。
高矮子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两步,稳住身子,往头上一摸,头发都只剩下不到一半了,没了发髻,七零八落散在眼前,好不狼狈。
乐进笑道:“还比吗?”
高矮子倒也干脆,把铁锏一扔,伸手就缚,道:“不来,里厉害,打不过!”
夏越对着身边的亲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亲兵好像虎狼一般,一拥而上,将高矮子捆绑起来。
乐进看着剩下两人,笑道:“你们两位,谁来?”
大胡子一脸不忿道:“俺若是赢了你,怎么说?”
乐进笑道:“赢了我,我把你这位兄弟一起放了。我乐文谦说话,一言九鼎。”
“好!”
大胡子也不客气,一斧子便劈下来。
乐进依旧是一柄单刀,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闪,人好像一道黑影一般,窜入大胡子的斧影之中,只听到一声崩鸣,两道人影骤然分开。
大胡子满头冷汗,若不是他反应快,拿斧柄硬生生地挡了一下,现在心口恐怕就被乐进劈开了。
乐进也觉得虎口微微发热,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再来!”
这一回他可把右手刀也拔出来了,见到大胡子如临大敌的模样,脚尖一点,作势便要突击。
大胡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挥舞大斧护身,却发现只是一招虚招,乐进趁他一斧走空,抢进他的怀里来,招数与刚才一模一样,还是劈心口。
大胡子没办法,只好横过斧柄来挡,这一回却挡不住了。
左手刀挡下来,右手刀正好停在他的心口。
乐进道:“如何?”
大胡子摇摇头道:“不算。你耍诈!有本事,有本事俺们比比力气!”
身边的一众军卒纷纷起哄起来道:“大胡子,你也太怂了,明明就是打输了,还不认!羞也不羞!”
乐进将双刀收起来,比划了一下二人的外形,笑道:“我们两个比气力?”
众军士都纷纷吵闹起来:“呸!真不要脸!打不过就耍赖皮!”
大胡子红着脸,嚷嚷道:“你若是比我力气还大,我便服你!”
乐进冷笑一声道:“你说怎么比?”
“我们比手搏!你若是赢了我,我才服输!”大胡子梗着脖子叫道。
乐进冷笑一声道:“那就来吧!”
大胡子扔了大斧,一个箭步便冲到乐进面前,劈面一拳挂着风声便砸下来。
乐进硬招硬架,左手一架,右手一拳如连珠箭一般在他的腹部连打了五拳!
这乃是乐进的绝招,十六岁的张飞都没能接下来,大胡子空有一身蛮力,如何挺得过来,被乐进打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疼的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惨白着一张脸,喘不上起来。
这一下兔起鹘落,比起之前的交手更加快速,一眨眼的功夫,便见到乐进气定神闲道:“下一个。”
众军士顿时发出一阵泼天价的叫好声,将城下不知情形的白二众人吓了一大跳。
仅剩的一个高低肩沈刚看着其他两个都趴下了,他倒也干脆,直接把手上的单刀扔了,跪在地上道:“我与二位兄长情同手足,他们被抓了,我没有理由独活。再说了,我自认绝不是将军对手,甘愿受缚。”
夏越一努嘴,把他也给绑了。这才听到身后有人拍着手笑着走进来道:“阳平乐进,真无双猛士也!”
众军士转头一看,正是荀续带着一队人马,手上擎着百多道旗帜来到场中。
有几个机灵地振臂高呼道:“阳平乐进,无双猛士!”
顿时众人都纷纷醒悟过来,一同高喊起来道:“阳平乐进,无双猛士!”
“阳平乐进,无双猛士!”
“阳平乐进,无双猛士!”
声遏行云,吓得城下一众山贼两股战战,有些人手足无措,一屁股坐到地上。
忽然从城墙上扔下一柄大斧,一条铁锏,与一把单刀下来,一个顶盔掼甲的身影带着影影绰绰不知多少军队朗声笑道:“哈哈哈哈!白二哥,这几位兄台都是高手啊,荀续不才,可就笑纳了!白二哥,你可让我等了一夜啊!”
白二等人脸色骤变,忙道:“不好,中计了。快退!”
白二一把拉住陈老奸的肩膀道:“老陈,你带队速速回返山寨,我来断后!”
陈老奸急道:“那怎么行?我来断后吧。”
白二把眼睛一瞪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这……好吧!二哥保重!”陈老奸一抱拳,带着人往西山赶去了。白二收拾残军,缓缓后撤。
荀续哈哈一笑道:“开门,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