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正在厨房里忙。她挽起袖子，系好围裙，把马达送来的鹿肉和蔬菜糙米都拾掇干净，准备做烩饭。炉膛里的火焰****锅底，猪骨汤的香气充盈灶间。
厨娘跟在她后面打下手，切好菜，又从房上取了咸鱼下来收拾，回头看着衣衣手上菜刀：“刀又该磨了。”
“嗯，不太顺手。”衣衣想了想，掀开门帘回房拿了神仙手回来。
锋利无比，肉骨之间游刃有余。她的进度立刻加快。而就因为太快，刀刃一掀，掀去了她左手食指小半指尖。登时血流如注。
“哎呀，快快！纱布纱布！”厨娘吓得丢了活计，冲出门去找纱布。
衣衣捂着手指也从厨房走出来。她觉得并不疼痛，或者说，她发现自己感觉不到疼痛。周围所有一切仿佛笼上了模糊的光，看不真切。而那些声音也忽近忽远，听不清晰。直到秦檀跑着过来，用纱布裹起她伤口，她抬眼看着他的时候，才稍稍回神。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衣衣？”秦檀几乎是吼的，“你何苦要这样对自己！”
“我没有。”她分辩道，“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好好地在切肉。”
“那刀实在太快了。”厨娘从旁帮着解释。
“真的？”他怀疑地看着她，一边捏着她的手。
衣衣忙不迭点头：“真的真的。”
他这才松开她，一脸不甘心地进厨房去看切肉现场。而他一闪身，衣衣看见了原本站在秦檀身后的玉弓将军。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似乎大家都没注意。
厨娘知趣般跟着秦檀进厨房去了。
“没事吧？”玉弓走近来问她，语气平平。
“我没事。”衣衣放下手，却不看他，“还有一会饭就好，请将军稍候。”
“你不要做了，让厨娘去。这是她的活。”他看着她指尖已经开始洇红的纱布。
“不碍事。那个调味还是我比较在行。再说鹿肉是要先……”不待她说完下半句，他已经伸手抓住她左手腕，用力一拉就把她拉近自己，然后转身拽着就往书房走。
“将军……”衣衣挣了一下，自然是徒劳。
他拉着衣衣到了书房，自去橱架上翻出药奁，拿了一瓶金创药，一卷纱布，然后坐到椅子上，低头边解开纱布卷边说：“过来。”
衣衣走过去，把手伸出来。如果不能拒绝，她希望速战速决。
“不上药就这么包起，整个就粘到伤口上，跟你肉长一起去。我看你怎么拆开。”他尽量小心地拿掉她手上的纱布。
“秦大哥是为了先止血，没能顾那么多。再说只是小伤，又没有断骨头。”衣衣说。
“你知不知道一个小刀口也能让你送命，如果你不在意的话。”他抬眼看着她。
“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直跟你到宫城去。”衣衣轻声道。
他撒药粉的手停顿一下，继续。
“然后，”衣衣接着说，“将军不要再对我这样好。如果你不要我，就请别对我好。”
他慢条斯理地裹纱布，道：“我以前对如苏也很好。”
衣衣沉默了，继而说：“我不是她。她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以为起码韦欢跟你还是有情意的。”他不温不火道。
“鬼戮待我不薄，我也并不讨厌他。他是我出了青鳌山后，第一个待我好的人。但我以为那时在邸店，你走的那天清早，我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虽然那时候是我想说，但你连听也不想听。我们被斫北王追得很辛苦，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渺小且自私，所以我决意要获得最强大的靠山。但后来到了关外，爹爹却……不过既然将军已经决定如此，我没有异议。”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他缠成特大号春卷，低声说，“我不会莫名妄想，但是将军你也不要忽冷忽热，让我时时还有错觉。我想分清你的真实意愿，不想总是稀里糊涂过活。即便我真的只是一滴露水，也要在日至中天之前弄明白我对我在意的人来说到底是什么。”
他终于抬右手，剪断了纱布。
“以前我是不敢说的。现在我担心以后再也不能说。”衣衣收回手，看着他，“爹爹走了，我觉得心里很空。我什么都没有了，从今以后，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可以不要。爹爹在时，你关心我，或者是为了爹爹和陛下两个人的缘故。现在爹爹不在了，我也加笄了，你不用再像爱护小孩子那样恩威并施了。如果你以前曾有将我当小妹妹一般对待的情意，那么以后也不必了。我说完了。”她转开头，躬身施礼，然后不迟疑地离开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