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面部全无血色,一脸的铁青,眼珠突出,直直地看着屋子里面忙碌的人们,眉毛纠在一块,周身的疼痛让他的嘴角咧开着,露出日渐青色的牙床。
他觉得他的浑身像是被充了气的皮球一样,圆溜溜,胀得无比难受,满满的全是腹水和积液,时不时的咳嗽会让他变得更加痛苦,他用双手支撑着他的肚子和腰,用手轻轻地扶着托着。
每喘一口气都要把肚皮撑爆炸,没办法只能轻轻地喘气,从胸腔里涌出的痒让他无法抑制,但是他不敢咳嗽,几近透明的肚皮上那清晰可见的青黑一条、暗红一条的毛细血管告诉他,它们实在经受不住震动。他忍着,忍着,这种痒从胸蔓延到了气管,慢慢地来到了喉咙,带动着嗓子眼一上一下地抖动,甚至到了口腔,实在抑制不住了。他不敢运足了气,稍稍吸进一点气,迅速抬起双手按着他的肚子和胸,尽量让咳嗽带来的震动缩小到最小,即使到最小也无法让那种痛感消失。每次咳嗽来了,肚子和胸腔就像要爆炸一样,使得五脏六腑剧痛难忍。咳嗽出来的痰也日渐增多,扶着肚子和胸的手也要腾挪出来拿着袋儿接痰。
天气也日渐寒冷,虽然患者很多,但一丝的冷空气对于患者都会引起咳嗽或者感冒,所以还是不敢开窗户,一屋子的护理的人加上患者,空气中的味道和质量可想而知。
这日,新入院一个患者,被安排在了605,来的是一对母女。女儿的年龄很小,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母亲的样子显然已是病入膏肓、青黑消瘦、衣着旧破,女孩子红红的脸,衣着也是旧的破的,她一手扶着母亲一手紧紧拽着肩上扛着的大尼龙丝袋。二人随护士进来后,被安排在了原来金老伯的那张床上,女孩子扶着虚弱的母亲躺在床上,动作麻利地安置着东西。
母亲躺在床上不住地叮嘱:“小兰啊,你累坏了吧,快坐在这儿歇会儿吧。”
“妈,我不累,你歇歇吧。”那个被叫做小兰的人,确切的是孩子,边整理带来的东西,边笑着抹去脸上的汗。
志刚上前去帮助她搬,举起袋子放在了门口的壁柜里,小兰翘起脚从里面拿出了拖鞋、毛巾等物。
刘威、杨杰、夏姨等人都上前主动走到床前与来者打招呼,欢迎加入605的新成员。女孩子个子明显不够高,伸手去翻里面的便盆时,看不到,差点就把便盆翻出来,掉到了头上,刘威看到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递到了小女孩手里。女孩子很是感激,嗓音清脆:“谢谢了。”跑过去放到了卫生间里。
房间里,大家相互聊着天。
“我做了什么孽,先是嫁了个混蛋,赌博、喝酒、没几年他作死了,刚刚和女儿过几年好日子,我又得了这个病,家里又没有钱,亲戚因头里家里那个混蛋给闹腾得伤心的了,也没有几个愿意和我们来往的,就是愿意也是被我们给借怕了。”小兰的母亲喘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可惜我家的女娃子,这么小,为了我,书也不念了,去打工,好不容易积攒了点钱,前几天,我们检查完身体,到市场去买东西,碰上个卖假药的,这孩子给我治病心切,让人全骗去了,回家哭了两天。”
志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是说那个在市场卖假药的,就是这个医院北面的市场吗?”说完这句话后,志刚看向躺在床上的母亲,显然母亲也在仔细听。
“对,就是那儿,女娃子自己去买的,回来邻居的人看了,看出其中的成分了,当时就告诉那是假药,我和女娃子就又去上中药局问了,也说是假药。我们马上直接去市场,那个挨枪杀的就找不着了。我的女娃子挣点钱是那么容易的吗?”
杨杰听了,表情定格陷入沉思之中,大家七嘴八舌,都在痛骂骗子,什么人的钱都骗。
小兰去到水房接水了。
不一会儿,小兰母亲的主治大夫孟大夫走进来,对她说道:“刘楠,对吧。”
“嗯,我是。”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孟大夫拿着本夹子,看着上面的诊断。
“没了,你跟我说就行,孩子还小,家里那口子去世了。”小兰母亲黑瘦脸上透着一股坚毅,“我的病是不是没有治的必要了,已经晚了吧?”
孟大夫看着她,作为医生来讲,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年纪轻轻,放弃治疗就意味着等死,可是接下去治疗,却又毫无意义。孟大夫正思忖着,小兰打水回来了,看见了孟大夫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放下水壶,在身上抹去水,拉起大夫的手:“你来看我妈了啊,什么时候给我妈用药?”小女孩的眼睛放出光芒。
孟大夫内心无比纠结,生命啊,你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她垂下眼球看到女孩子的有点张着嘴的旅游鞋“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孟大夫叫出小兰,走到医生办公室,两个人面对面坐一下来,孟大夫在坐下去的那一刻就想好了如何对小兰说。“小兰,你家还有别人什么大人了吗?”
“那个,我就是大人了,跟我说就行。”小兰略带童音回答。
孟大夫把想好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拿起检查结果说:“小兰,你母亲的病是鳞癌,而且是晚期,我们就现有的检查结果看,已经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孟大夫尽量把谈话内容说得轻轻的。
小兰不是太明白:“晚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必要再治了。”正在犹豫间,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二人回过头,看见了倚在门框的小兰的母亲。
看着孟大夫叫出女儿后,小兰母亲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治了,于是就要挣扎着起来,杨杰慢慢地走过去,帮助扶起了她,扶着她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小兰跑过来扶着母亲,十分生气地说:“谁说的不能治了,大夫根本没这么说,妈,你听我的啊,不能不治。”
“你这孩子咋这犟嘴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旁的杨杰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