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因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走着,瘦小的背影让她显得愈发形单影只。无形的重负落在她肩上,她只是牟足了劲倔强的向前走。这是斯特拉闭上眼所幻视到的景色。她没有停过,因为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她就会被压倒,再也没法爬起来。所以她才选择了这种最为不得要领的做法,为了保护自己的一切,所以将他们全数舍弃。希望以此背负所有人的死。她想成为所有人的柱,代替他们祭祀并不存在的神明,以此来回应所有人冀求。
这样的想法一定是错误的,这种做法怎么可能正确。但是她的决意如此之深远不是自己所能触及,究竟该如何说服她。说服甚至为此排斥了所有人,为自己的死做好了准备的她。
斯特拉想不出办法。他感到莫名的急躁,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只是单纯地为了报恩吗?他忽然这么问自己。
思绪像是电光,在这时突然砰的炸起火花来,抛开那个疑问后他感到豁然开朗。
一个个人影浮现在形单影只的瑟尔特因身旁,她没有停下脚步,斯特拉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她没有停下来,目光恐惧却又怀有期待,她的手在发颤,迈开步子想要逃离。但身后的人伸出了手拉走她肩上的负担,那看不见的负担。瑟尔特因跑了几步,停了下来,但却依然低着头。身后的影子缓缓褪去黑色,露出身形。米拉,罗伊德,白语还有他没曾见过的槿琉以及看不清的人。脚下亮出光芒,黑暗退却,温暖的白色弧光洒落视界,绿色的原野扩散,林木丛生,还有牛羊鸟类昆虫,一切生物各从其类,该有的全都有了,那是神所创造的这世界最初的风景。一切只是转瞬之间。
能行!斯特拉这么想,但是,为什么?
他看到少女逐渐抬起了头,四周的光芒突然都灭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将一切洗去。也包括她身后的人们。
那是一片无昼无夜,无光无暗的景色。比深渊更加深邃,比黑暗愈加冰冷。仅仅一片,一小片,却能吞没世界的,混沌。那东西里洋溢着让斯特拉绝望的浓重的悲哀。他看清楚了少女的表情,她确实笑了,但那笑容让人无比难过。然后她蹲了下来,再也走不动了。她蜷缩着,把脸埋在臂弯里,身边是那朵枯萎了的银色的花。
斯特拉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早想摆脱这梦魇,却还是晚了一步。杯中的液体剧烈晃动着,看不见底。就像那时的混沌一样。斯特拉翻开手边的怀表,过了很长时间,快两个小时了。时至十一时四十五分。
房间里没有其他计时工具,看来她对时间很敏感。斯特拉迅速摇了摇头强作精神,即使看到了那样的东西,但那也不过是个梦而已,大家都在她身边,还有自己。只要齐心协力的话就一定能跨越过去。他又暼了一眼怀表,决定在十五分钟之内解决,明天还有任务呢。
他这么想,于是开了头,准备慢慢把话题诱导到自己要说的上面。
“你还懂音乐啊?”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到了阳台边的旧钢琴。
“一点点。这是以前房间的主人留下的,我只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学了一点罢了。”她说话的声音轻的就像是呼吸一样。
“那个人怎么样了?”进展很好,就这么慢慢地把话题转移过去。虽然斯特拉很想问的更直白一点,但还活着吗那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瑟尔特因没有回答,斯特拉有些疑惑,她虽然有点冷漠,但是确实是那种认真道不管多么无聊或者隐私的问题只要不有悖于纪律什么的她应该都会回答才对。但是,就在他想问下去的时候,他突然随手搁下茶杯向瑟尔特因那边跑了过去。
他听到了令人不快的声音。
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子。那是血液发出的咕嗞声,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她抬起的手臂流下来,落到地板上,落到她的裙摆上。
“你在干什么啊?!”她看着这么大吼的斯特拉,依旧是面无表情。直视那无机质的瞳孔,斯特拉感到剧痛跃然于脑海,那感觉既像千根针一起扎进你的脑子,又像有人用力的,用力的扯着你的脊髓,誓死要把它拉出体外。
斯特拉这次没有去管那种感觉,只是扶住脑袋倔强的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那里找到答案,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为了能记住死者。”她这么说。这又让斯特拉回想起了那森林中的缅怀死者的仪式,这种偏执到变态的执拗实在让他难以理解。“能还给我么,才进行到一半。”
“他们已经死了,你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不怕有人会来,而是他判断就算他这么大喊也没有人会过来。
反倒是自己在做错事一样,偷鸡摸狗的。他这么想到。
“是同伴啊。”就算斯特拉再怎么激动,她回应的语气依旧是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机械一样。她也看着斯特拉,没有移开目光。“你还不明白,渐渐地忘记一些和他们在一起的重要的东西,那种感觉比死还要绝望和痛苦。”
“你根本不懂。”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低下了头。抬起的手臂放下,抹得她洁白的睡裙到处都是红色。
“那为什么不能我走了之后,你应该知道,对吧,嗯,我就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斯特拉同样感受到了话语里蕴藏的疼痛。他抓了抓脑袋,接着补了一句。“你看,我就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就算是和你说话的一分一秒,说不定我也正在忘记什么。瑟尔特因走到阳台前,伸出手在玻璃门上写下一个个斯特拉不认识的名字。“想到也许再过一会儿又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斯特拉听着瑟尔特因的话没能说出口。
“本来只要记在笔记上就好。”她的目光停留在钢琴上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又回到床脚“但现在好像不行了呢,就连在自己身上刻字也要多刻几遍才能记得清楚。”
斯特拉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刀子上鲜红的血迹抿了抿嘴,他褪下自己的衬衫抬起瑟尔特因血流不止的手臂。这是他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皮肤像是能捏出水来,柔软的感觉就像是把手伸进羊毛里。他感到自己浑身发热,而且自己还光着膀子,这让他很尴尬,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不胡思乱想,他学着米拉的动作把衬衫卷到她纤细的手臂上。包的就像一根卷了棉花糖的棒子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现在可以还给我了?”以为什么事情都能靠解释来解决,简直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她摸了摸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臂,她没有笑。“不用管就好,反正马上就会愈合的。”
“这可不行。”这是他对两句话的答案。
“你见过需要包扎的怪物吗。”
“是人就需要好好包扎,自己的身体连自己都不在意,你觉得还会有谁会来在意你?”斯特拉用自己都佩服的语气干脆地回答她。他用手抹掉了匕首上的血迹,这把匕首很漂亮,铂金色的纹路仿若活物。银白刀刃和刀柄浑然一体,他甚至没办法分出两者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