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还不会用筷子,吃饺子用勺也不得劲。王勤老婆就把饺子放在桌角上晾了几个,等到不烫手后,让胖胖自己拿着吃。胖胖开始时还老实地坐着,一会的工夫就站起来,拿着饺子绕到王守银的身后去了。胖胖在咬饺子的时候,饺子里的汤溅到王守银的后背上,有几滴还喷到王守银的脖子里去了。王守银转过身,用手扒拉胖胖一下,没想到把胖胖弄了个跟头。
胖胖摔在炕上,手中的饺子摔丢了,张着小手,哇哇地哭起来。李翠花啪地一下把碗撂到桌子上,她来到胖胖跟前,照着胖胖的屁股又打了两下,从炕上没好拉气地把胖胖拽到怀里,转身回了西屋。
李翠花走后,王守金也放下饭碗走了。西屋胖胖的哭声渐渐消失了,可另一个哭声却大了起来,是李翠花在哭。她边哭边骂王守金,说当年我算是瞎眼了,嫁给你们这么个损种人家,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跟着你过日子,大人孩子都是受气的脑袋。
王勤两口子先后各瞪王守银一眼,他们也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了。王守银拿着筷子看着碗里的几个饺子发呆。王勤老婆说,一个小孩子,不知道深浅,弄到你衣服上点怕啥,你这个当叔的就不能担待一些,你看这事整的。
听了娘的埋怨,王守银也把筷子放下了。他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转身太猛把孩子碰倒了。说完,他低头寻思一会,突然又从桌上拿起筷子。他说,他们爱吃不吃,不吃省下,咱们吃。说着,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填到嘴里。
王勤往后挪一下身子,退到旮旯里去了。他拿起烟袋,开始抽烟。王勤老婆也挪几下,下了炕,去了西屋。
王守银又吃了几个饺子,看到爹搭拉着眼皮,沉着脸,他也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坐在那瞅着桌子。他把几个里的饺子并到一个碗里,也向炕沿边移去。
王守银的鞋放在窗台下边,这是他结婚时买的那双新皮鞋。他只穿半个腊月和一个正月,自从他离婚后,就去建筑工地干活了,他就换上那种胶鞋了。前些天工地收工了,他才又从鞋盒里把这双鞋找出来,刚穿上不到十天。他每次上炕之前,不像别人那样,把鞋脱到炕沿下边,他怕别人下地时不小心踩了,他总是先走到窗台跟前,在那里找一个不害事的地方把鞋脱完,光着脚跑回到炕上。每次下地时,他也光着脚跑到窗台前,再把鞋穿上。
王守银穿好鞋后,他开始往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第一次端着碗去厨房时,他听见李翠花正叮叮咣咣地开箱倒柜找东西,听到娘在劝她,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非得回娘家干啥?有啥话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商量嘛。王守银第二次端着碗去厨房时,就听李翠花在说,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我也要离婚,让你们哥们都打光棍算了。王守银想去西屋跟李翠花理论一下,可走到门口,还是停下来了。他折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关好门,外面的声音经过厨房和小屋这两重门的阻隔,啥也听不到了。
李翠花最终还是被王勤老婆留下了。婆婆又给她一个承诺,说如果今年冬天没人上门提亲,明年开春,就给你们盖房子。
这天晚上,王守金两口子头半夜几乎没睡觉。先是李翠花在嘤嘤地哭,在诉说她到这个家后遇到的种种不开心的事情。王守金就劝她,说妈不是说了吗?明年开春就给咱们盖房子,等有了房子,咱们就分家单过,这些不开心的事就全没了。那时我出去干活,你在家看孩子做饭,挣钱全交给你,啥事你当家,这还不成吗?李翠花说,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连人话都听不懂,妈说要是今年冬天没人上门提亲,明年春天给咱们盖房子。你没看这几天爹紧溜地托媒人,要给老二说媳妇。要是老二的亲事成了,就得给他张罗着结婚。咱房子的事,还指不定拖到驴年马月呢?王守金说,那样顶多再将就一年到头,转年不就轮到咱们了。李翠花蹬了王守金一脚,说你真是个死种,你脑袋是脚后跟啊?就你那个弟弟和个太监似的,能养住女人吗?今年成了,明年再散了,全家人攒的钱,都给他一个人说媳妇玩了,他倒是快活了,咱们成了扛活的了。王守金低着头寻思一会,他问媳妇,那你说咋办?李翠花说,现在的问题是老二究竟能不能行。他要是能行,咱们的房子晚盖个一年半载的,我也就认了。问题是他要不行,咱们还花那个冤枉钱干啥?这钱花得不和上街里嫖小姐一样了吗?
王守金听完媳妇的这句话,他哼哼地笑了几声,又安慰媳妇几句,翻过身去睡了。
又过几天,王守银要去黑龙镇赶集。头天晚上,王勤给他二百块钱,让他上集上买一身新衣服。王勤这样做,也是为儿子下一步相人做打算。王守银结婚时做的那两套新衣服,早让他穿得破旧不堪了。
王守银刚把自行车从厢房推出来,就让王守金看见了。他问王守银干啥去,王守银就把情况跟他说了。王守金说你等一会,咱俩一起去,胖胖的饼干没了,我去给孩子买点饼干。王守银说你不就买点饼干吗?大冷的天,你还跑啥?我给你捎回来不就结了。王守金说,你不知道孩子爱吃啥样的,你买不了。我也老长时间没上集了,也去逛逛。王守金说着也把自己的自行车推了出来,哥俩一起走了。
来到集上,王守银去买衣服,王守金去买饼干。两人约好一个小时后在菜市场门口集合。王守银买好衣服,在市场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王守金的影。他小声地嘟嚷着,说这哪是买饼干啊,有这个空,做饼干也做一麻袋了。他正要推着车子回家,王守金从街西头回来了。王守银问他哥买完饼干了吗?王守金说还没顾得上,回家时路过街东头的超市买就行。王守银说你没买东西,这一个多小时你干啥去了。王守金说,我给你办事去了。王守银说,我啥时候让你办事了?我有啥事啊?王守金说,刚才我在街上遇见我们砖厂的刘哥了,他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打电话把人家都叫来了,让你去看一下呢。王守银问人在哪?王守金说这冷天数九的总不能让人家在大道上等着,我花十块钱在站前旅社开个房间,他们在那等咱们呢。王守银说咱爹在家也托了媒人,这个就别看了。王守金说你这人咋这死性,一个大老爷们还怕相媳妇,他介绍他的,咱们看咱们的,反正是一个羊也赶着,两个羊也放着,两不搁误嘛。
哥俩来到站前旅社门前,立好车子后,王守金说你先进屋吧,120房间,你不是也认识刘哥吗?我先上趟厕所,这两天坏肚子,一会我就来。
王守金目送着王守银走向房间,他抬起手来看一下表,正好是十点,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蹲在大门口抽起来。他在心里算计着,进屋后两人说话应该用多长时间,脱衣服和穿衣服应该用多长时间,这样就能算出来他弟弟到底能不能行。
也就不到三分钟,王守银慌慌张张地从旅社里跑出来了。他对王守金说,哥,那房间就一个女的,刘哥没在那儿。王守金说,对啊,给你介绍的就是那个女的,你管刘哥在不在的,你就跟她谈呗。你咋还跑出来呢?王守银红头涨脸地说,那个女的见着我就要脱衣服。王守金笑了,说她脱衣服你怕啥,你都快一年没开荤了,这不正好吗?王守银站在哪瞅着王守金,说,哥,这是你给我找的小姐吧?王守金说是,我也是为你着想,我可是把我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连床费加到一起60块呢,钱都交了,你就去吧,我在这等你。
王守银没理王守金,他去推他的自行车。王守金跟在王守银身后,他说,守银,是不是你真的不行啊?王守银回过头来说,我行,可我不要这样的女人,我要光明正大地说媳妇。王守金拽着弟弟的自行车后架说,这也不当你说媳妇,这钱都交了,你走了,钱不是白瞎了吗?王守银回头扔下一句话,说你要是怕瞎钱,你去吧。说完,王守银骑上车子走了。他走出几十步后,回头看了一眼,见王守金正一步步地走进旅社。
王守金回到家里时,王守银都到家40多分钟了。李翠花问王守金干啥去了,咋没跟老二一起回来?王守金说,老二没告诉你吗?李翠花说没有啊,他进门就回小屋了,再也没出来。王守金说我让他在市场门口等我,他却先走了,害得我又在哪里等他一个多小时,没他这么干的,我得找他说说去。
王守金来到小后屋里,见王守银正躺在炕上,眼睛盯着房顶发呆。王守金关上房门,他小声地对王守银说,今天的这个事怨我,我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不过这事就咱哥俩知道就行了,跟你嫂子就说你没等我就回来了。我刚才跟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吃过中午饭,王勤让王守银把买来的新衣服穿上,他说反正冬天也不干啥活,也弄不脏,穿得干净利索的,让人看着顺眼。王守银说他现在先不穿,李翠花说你现在不穿,留着干啥,你还想等它下崽啊?王守银看了嫂子一眼,说我留着相媳妇那天才穿呢。说完便转身回却他的小屋,一下午也没出来。
冬至月初九那天,是王勤外甥女出门子的日子。早上起来,王勤两口子就让王守金套车,准备去姐姐家。先说好的王守银也跟着去,家里只留李翠花看家。临上车时,李翠花说她一个人整着孩子做不熟饭,也喂不了猪,也饮不了驴,让王守金留下来。王勤老婆说,守金留下来不中,他是表哥,他大姑都定好了让他去送亲的。李翠花说,那你们都走吧,我和孩子中午就喝西北风了。王勤老婆听这话有些不是味,她寻思了一下,说守银去了也没啥用项,你就留在家里吧。
王勤他们走后,王守银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爱看武侠小说,就跟别人借了几本。他刚看几页,就听李翠花招呼他,王守银拎着书站在门口问她干啥,李翠花说让他看一会孩子,她要洗头。自从上次因为胖胖闹得大伙都不愉快之后,王守银再没去过西屋,平时也很少搭理胖胖。王守银说你把孩子抱过来吧,我在这屋哄着,一会你洗完头后再抱过去。李翠花说那可不行,后屋里冷,冻着孩子,你就上这屋里来给我哄一会儿吧。
王守银哄着胖胖在炕上玩,李翠花在地下洗头。她把棉袄脱下来放到炕上,只穿一件肉红色的秋衣。她的头发很好,密实,黑亮。平时用皮筋束着,看不出咋地来,一旦篷松开来,显得有些飘逸。她把头发浸在水里,先用梳子理顺,回头抹上洗发水,一段一段地搓揉着,跟洗衣服的样子差不多。等洗到头皮附近,她开始用手抓挠一会,然后再把头发全浸在水盆里,像鞠躬一样地低头抬头,把头上洗发水的泡沫冲在盆子里。洗完头遍后,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到外屋换上一盆清水,回来后,她把门带上,把秋衣也脱了,顺手扔到炕上,扔到王守银的身边,又开始洗第二遍,这次连脖子一起都洗了。李翠花在往炕上扔秋衣时,王守银抬过一次头,他看到李翠花的上身只剩下一个乳罩,他赶紧把头低下,并转动一下身子,把背朝向李翠花。他把胖胖扯到他的怀里,紧紧在抱着,不让胖胖从炕上乱跑。
李翠花洗第二遍时,用的时间比第一遍还长。洗完后,还用那条毛巾把头发包起来。她站回到炕沿边,说老二,快把秋衣递给我,冻死我了。王守银从身边拿起秋衣,他没回头,只是顺手往身后扔去。秋衣从李翠花的身边擦过,一下子掉到地上了。
李翠花大叫起来,她说王老二,你啥意思?我都快冻死了,你也不知道问一句,让你递一下衣服,你就这个态度,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怪不得媳妇跟你离婚呢,你连心疼女人都不会。说着,她猫腰把衣服捡起来。李翠花在洗头时,弄得地板砖上全是水,衣服沾了些水渍,还沾了些泥渍。李翠花看了看她的秋衣,她赌气把衣服扔到王守银的背上。
王守银转过头来,与李翠花打了个正面。王守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声音小得只能他自己听得到。他说,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是炕滑,一下子出溜到地上的。
李翠花并没往深追究,她扯起炕上的棉袄,披在身上。她没收拾地上的脸盆,而是直接上炕了,坐在炕头上。她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来回地擦着头发。她的身体运动,胸前的两个大奶子也跟着来回地轱辘。她没糸棉袄扣,胸前就像个电视屏幕一样,画面真切生动。
王守银把怀里的胖胖掉换一下姿势,用孩子挡在自己的左边,也就是靠近李翠花的那边。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胖胖的小脸。他听到李翠花把头发擦完了,王守银把胖胖放在炕上,转身下地,逃出西屋。
几天后,媒人果然上门了。王勤两口子很高兴,王守金两口子也没看出不高兴的样子。中午,王勤家请媒人吃饭。饭菜是李翠花做的,六菜一汤,搞得很丰盛。媒人说等后天集上,他就领着王守银去相人,女方是他连襟的外甥闺女。
媒人走后,王勤嘱咐王守银,说后天把皮鞋打上点油,把那身新衣服穿上,整利索的。还没等王勤说完,王守银却突然拒绝了。他说咱们还是先给我哥盖房子吧,等他们盖完房子,再给我说媳妇。
王守银说这话时,王勤两口子坐在炕头,王守金两口子坐在炕梢。这个家只有胖胖没听见,他在西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