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罗恩。他被我看破了之后,慢慢地转过身,退下伪装,双肩一耸,一脸的无奈。
“你可真是一点兄弟情面都不讲了啊,之前发生那么严重的车祸竟然对我们都不管不顾,自己反倒一走了之。”
其实罗恩的话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不管是谁,发生这样的状况,都不会直接走掉。况且以前还有那么多次的出生入死,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流露出柔情的一面。
“我就是走了,不走的话我就不会有现在,”我说,“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如果我一直对得起别人,那别人是不是也会一直对得起我,结果呢,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你这样说的话,有点像三国时候那个枭雄了,”罗恩的表情很奇特,有点像漫画中的那么夸张,他说,“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做不到他那样子呢?”
“你不要管我能不能做得到阿瞒那样,”我说,“问题是我知道了你对我说过假话。”
“天呐!”罗恩的表情和语气愈发夸张,“你怎么能这样想?”
“这你就不要管了,”我说,“总之,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所有的谜团最终还是要自己解开。”
“不介意的话,跟我分享一下怎么样?”罗恩依旧是潇洒的罗恩,可是他现在的模样在我来看就是一副可憎的嘴脸。都说境由心生,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关于你的所作所为,你有觉悟来负责了吗?”我紧盯着罗恩的眼睛,字字如剑,逼近他的防线。
“洗耳恭听。”
真好笑,一向话很多的罗恩居然也学会了惜字如金。可惜啊,就算他说破大天我也不会在这里进行我的推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影响我们很久的骗局。
“如果你不想让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的话,就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否则的话我绝不会再讲任何情面。”
“吆嚎,”罗恩说,“那行啊,听你这意思,我们非做对手不可了?”
“不是做对手,你根本不配,”我说,“我是警察,你是贼,我是专门对付你的。”
“哈哈哈哈!”罗恩笑了,伴随着狰狞的面孔。这样的表情是第一次出现,尽管曾经的他杀人不眨眼,可是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情上的流露。现在这幅尊容应该说是他接受我的宣战了。
罗恩大步流星离开之后,蔡绍文才从黑暗中站出来。
看着他满头大汗紧张不安的样子,本来都想好了嘲讽的话都到了在嘴边,可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大概会问我为什么认识罗恩吧。
“都说《富春山居图》是一部垃圾制作,可我觉得还不错啊。”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在缓和紧张的气氛吗?可我怎么觉得蔡绍文比我还淡定呢。
“会不会是因为某些人没有看懂才会这么说?就像之前跟同学关于《痞子厨子戏子》的讨论,”蔡绍文擦擦汗说,“你看我干什么,天这么热,出点汗都不行啊。”
“行行行,你想怎么出汗都行,”我说,“看样子我们不需要在这里继续守候了。”
“嗯,”蔡绍文点头说,“那我们走吧,守株待兔没有意义了,况且兔子都跳出来要咬人了。”
“不许说兔子,”我说,“我属兔的,一只,呃,该怎么形容呢?”
“算了吧,别形容了,”蔡绍文翻着白眼说,“还兔子呢,就冲你昨晚上吃那么多肉,你就别提兔子。”
“喂,哥,我们在回家的路上,你在哪里?”
“废话,都下半夜了你说我在哪里?”我可有些恼火,还带着半睡不醒的无奈,大声嚷嚷,“要不要更具体一些,说我现在睡在床上,旁边是你嫂子?”
“哦,不用不用,嘿嘿,”我笑,说,“哥,你不是说要跟我说些什么吗,什么时候说啊?”
“明天一早到单位我就告诉你,”我可说,“看你急不可耐的样子,知道那些有什么好的,知道的越多就会越觉得生活一片黑暗。”
“那倒不会,怎么会呢,我还有谜团没有解开,说不定会有帮助。”
“你还惦记那件事情?”我可得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接电话时的急促沉重的呼吸,已经渐趋平稳。
“对啊,必须惦记啊,”我说,“那可是一件大事。”
“唉,”我可长叹一口气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远比那件事情重要。”
“有什么比查明真相更重要呢?”我说,“哥,就算你可以忘记那些给你造成苦痛的人和事,我也绝不会忘记,因为它使我和我的家人分离。”
“永远不要跟自己生气,也不要跟自己纠结啊较劲啊什么的,因为就算你今天气得要死要活纠结的要命,可是明天呢,明天还会有崭新的事情填充你的生活,你会遗忘今天的所有。”
“哥你不要跟我说这些穷酸文人才会说的话,其实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你在逃避!”
“我是为你好!”我可也生气了,说,“就算我一辈子蒙受不白之冤,也比失去家人要好百倍!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的话我也救不了你!”
“怎么了哥,我没有料到我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说,“什么事情我们兄弟俩都能够扛过去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怎么会被坏人制肘?”
“我不跟你说了,”我可瞬间结束了谈话,“我要睡觉了,很困,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那家名字叫做“星光大道”的KTV还在闪亮着霓虹灯,里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嚎叫,在调上不在调上的离奇声音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蔡绍文就笑了起来,毫无征兆。而且他的笑已经难以自制,以致于坐在马路边的路沿石上,笑出了眼泪。
我想斥责他,可是笑的力量是巨大的充满感染力的。
“你笑个屁啊!”
“我想起一个腹黑的笑话,”蔡绍文的疯笑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定定神,擦擦眼泪说,“那个笑话有点冷,可是我就是想笑。”
“那你说出来我也笑笑。”
“我怕你接受不了。”
“没事你说,我的抵抗能力比你强多了,笑点也高,你说出来,看我笑不笑。”
“那你站好,我讲给你听。”
“嗯,你说。”
“从前有一个富翁,临终之前把他的三个儿子叫到床前,从阵头底下拿出一根筷子,叫大儿子折断。大儿子一下子就折断了。富翁笑着又拿出五根筷子交到二儿子手里,二儿子一发力又给折断了。富翁无语,又从枕头底下拿出十根筷子,递给三儿子。三儿子接过筷子,看着富翁不说话。”
蔡绍文已经脱离了刚刚疯癫状态,字句清楚地说,这就是那个一根筷子轻易折断,很多根筷子折不断的故事,富翁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兄弟齐心协力才能保住家业成就大事。
“然后呢,”我说,“是不是三儿子也把筷子折断了?”
“你怎么知道啊?”蔡绍文显得很惊讶,说,“这是这两年才有的段子,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看这个呢。”
“我为什么不能看这个,”我说,“最后还有一句话是,富翁含恨而终。”
“是的,”蔡绍文说,”哪怕是必然事情也总是会充满了偶然。”
听到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经过我的思想。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所有的必然都避免不了偶然的袭击,倘若那个时候,那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也遇到了偶然的事情呢?这样的话,是不是事情就可以更加清晰了呢?
想起那年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我也没有时间去在意我是否去错了季节,但是阿根廷女人的疯狂使我决定从此不再去那个地方。我说我来看瀑布,她说她就是瀑布。Oh,myGod!我拎着我的背包夺路而逃。
没等到这件事情让那帮兄弟笑话我多久,他们就被我绳之以法。我想,他们都一定在被抓的时候忘掉我所有的好,一心认定我就是那种心狠手辣的铁石心肠,而且毫无人情味可言。
按照常理,世间最亲密的感情,除了家人,也就是一起出生入死摸爬滚打的兄弟了,可是我竟然能够那么彻底地把这种感情踩在脚底下,而且义无反顾。我是着了魔还是怎么了?记得曾经看过的电影里面,但凡做过卧底的警察,大都会在任务之后接受长达一年甚至多年的心里疏导,这样才能够从负罪感中解脱出来。而我呢,竟然丝毫没有罪恶感,尽管他们和我在一起同甘共苦,都是活生生的真实血肉,可我怎么就能够狠下心来呢?
想起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对我说的话,要是我的男人真的就没那本事,我就忍了,弄不好他有了本事,我就没了他呢,他又没逼我长成曼玉嘉欣,我没理由逼他盖过李嘉诚。
时隔多年我依旧无法释怀,可是是什么驱使我忘记一切,继续现在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是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呢?哪怕我每天都叫嚣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还有那在旁人看来充满诱惑的名利。
我终究还是不能忘记之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也许我是选择将哪些事情埋藏在心底不去触碰,也许我是自动清除了哪些最真实最痛苦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会想起来?那些模糊的画面即将点连成面面活动起来。那就是一段清晰刺骨的记忆啊,可是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内容呢?就差那么一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喂喂喂!”蔡绍文不住地叫我。
清醒过来之后,我觉得不远处建筑物上的灯火恍惚,有些眩晕。这是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还以为自己是穿越回到了什么时候。
适时打了个呵欠,借着这个机会,我对蔡绍文说:“走吧,我没事,估计是太困了。”
蔡绍文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跟在我后面。
我低着头,像焉了的茄子,一点精神都没有。酷热的天气到了下半夜也没有丝毫的减退,走了没多大功夫就全身湿透。
我还在想,如果这是梦境,那么在梦里呼唤我的是谁?抑或是什么?是在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想把我带走到那个世界?
电话响了。不知道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打给我。
“你好,请问你是?”
“不记得我了吗?”
是她!这个声音到死我都不会忘记。
“你在哪里?”我焦急地追问,“就在附近吗?”
“我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我还记得你。那你,还记得我吗?”
“我怎么会忘记……”
“我们认识了15年了吧,”她说,“很久不见,我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我还是原来的模样,”我说,“我又在人生的道路上迷了路,呵呵。”
“迷了路没有关系,”她说,“问题的重点是你要走回来。”
我说:“夏天到了,白天我都不想出门,因为满大街都是美女,却没有一个是我的。”
“咯咯,”听得出她在电话的另一边瞬时咧开嘴巴大笑,她说,“又没有贴标签说是谁谁谁的,你可以想象每一个都是你的啊。”
她说:“我妈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说是认识你,说是初中同学还是什么,要想谈早就谈了,所以不要介绍了。”
我说:“我很久都没有去你家看望叔叔阿姨。”
我说:“有人介绍个县医院的护士,但是我不想,我实在是不想去接触一个从来不认识的女人。”
她说:“嗯,估计你也没戏,县医院的护士很多眼光都很高,要求男生有房有车,可她们自己呢,也就那个模样。”
她说:“不说这个,说说你,怎么就迷了路吧。”
“从来没有什么是意外,”我说,“也不会有什么是例外。”
“是的,”她说,“同样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巧合。”
“哎哎哎哎,我说这是谁啊,你们两个在这里绕什么口呢。”蔡绍文无礼地打断我跟她的电话。
我瞪了他一眼,再看电话的时候却显示无电量即将关机。
我把手机放回裤袋里,抬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吗,右肩上的伤疤,可又疼起来了。”
“所以你不会忘记她,”蔡绍文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本来以为前辈都是成熟型的,看来你不是啊。”
我低下头来诘问蔡绍文:“你懂吗?”
“你管我懂不懂呢!”蔡绍文一副“你咬我啊”的表情,令我霎时燃起了把他揍得不成人形的怒火,再三劝阻自己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我说:“你会变得像我一样。”
“切,我才不会变成你这样子,”蔡绍文把我发自肺腑的话当成路边的垃圾袋一脚踢开,他说,“神经病才会像你一样。”
“既然这样,不如打个赌。”
“打赌?”蔡绍文怀疑我在设计圈套让他进入,“你又耍什么花招?”
我不理会他的猜疑,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变成我现在这样,那么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告诉你给我打电话的这个女人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很明显啊,不用问她是谁啊,你也不关心她家住哪里人在哪里,你唯独不知道的也就是一个名字呗。”
“你又知道我想知道,蒙谁呢!古语说的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哈哈哈,你不要断章取义,别忘了后面还有一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好,那就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