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空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真的,内心深处那种空荡荡和无边无际的失落落,让我一下子就丧失了全部快乐的源泉。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毫无征兆,突然间,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去做。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不止一次想要戒掉这个玩意儿,可是呢,似乎戒掉之后会觉得更加空虚。就像一部电影里面说的那样,究竟是毒品更可怕还是空虚更可怕?说真的,我一点也搞不懂了。
我可在隔壁的房间里待着。门反锁着。刘枭靠在房门外面,坐在地上,不进去,不敲门,也不说话。半夜里我从卧室打折哈欠出来,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毫无章法地放着几罐冷藏的可乐,冷气散去,积水在四周化开。
终于,在纠结了一整个晚上之后,我可毅然决定过去把那个名字叫做黄威的日本人干掉。他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这个意思,哪怕因此而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好吧,”我说,“那你要坚持去的话,我陪你。”
我可看着我,是的,就像鬼故事里面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看,就像看一个绝不可能不会这样说这样做的人。
“你不相信我吗?”我说,“我们是兄弟。”
“昨天晚上之前,我还认为你是我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可说,“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变了。”
我变了?我觉得我可得话很有意思,而且像是在审视一个表里比兴的人。我不明白。
“如果说,你还是那个单纯自在的我爱,我倒不会觉得什么,可是你现在的心机和城府,绝对是我一辈子都赶超不上的。我不知道在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变成现在这样,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可的语气相当沉痛,听他那意思,我就应该是个傻瓜,一直是傻瓜,这才是我应该拥有的状态,一成不变的状态。
“为什么?”我问我可,“你希望我永远都傻傻的被人欺负吗?还是你想说你只要保持天真就好一切都有你来帮扶?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还能依靠谁?”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我可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你说。”
“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情况,罗恩他们就算不在车祸中丧生,也会重伤,更会被过去处理情况的交警医生那些人给控制住,再加上他们无亲无故,住院手续需要联系公安机关。就凭他们在警察局的厚厚的存档,一旦被发觉,是不会有机会逃出生天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断定以后还能见到他们?”
“我断定了?”我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说的一定还能见到他们?”
我可冷笑,说:“按照你的述说,当时救你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她在哪里,还不得好好感谢人家啊?我上哪儿知道她在哪里啊?要是知道,老早就去找她了,还用等着你问?还有就是那个帮助我的老掌柜,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惦记呢,你说这话时什么意思嘛。更可气的是,老掌柜的说的那些在他家四周鬼鬼祟祟的人,我更想知道他们的来头,弄死他们也是我的夙愿。天下太平是我的终极梦想!怎么了你,你连我都不相信了?我们两个从小到大,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你凭什么怀疑我啊!”
我越说越生气,简直就无法相信我可会说出这样伤我的话来。刘枭在旁边站着,看我们兄弟俩吵架,手足无措。
我可看看刘枭,又看看我,长叹一口气,说:“走吧,路程不近,光来回就要12个多小时,还要做事,早点出发吧。”
他的口气里显然是十二分的不能释怀。我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刘枭紧张的面容,最终决定把话收起来,走进卧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崭新的背包单肩背上,自觉地打开大门出去等着他们。
我可叫住我,问道:“你的背囊呢?”
“在石头的酒店,我中枪的那天,不知去向。”
回答完我可的问题,我头也不回地向电梯走去。
一路上我和我可谁也不理谁,谁都不说话。他一直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车窗外。
这是一辆橙褐色的长城越野,是我攒了一年多的工资买下的。不过买了之后也没怎么开过,一直放在车库里。车身上落满了灰尘,方向盘也有些卡涩,不过发动起来上路之后就好多了。
刘枭靠在后面座椅上打着盹。是的,她也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纷争。她是我可的女人,我的嫂子,绝对不会偏向谁,可也只能在中间煎熬,毫无办法。
其实昨天晚上我并没有睡好,总共睡了没几个小时,还一直在做恶梦。之前我休息一直很好,包括在老掌柜的家里面那种初来乍到的环境都能安枕无忧,可是在自己家里居然失眠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努力忍着接踵而至的哈欠。
“困了的话,就由我来开车吧。”
我可说话的时候,仍旧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他一定是在车窗的倒影上看见的,几个漏掉的哈欠。想到这里我就在心里乐不可支,心想,到底是亲兄弟,有哥哥真好。
“没事,我不困,你多休息会儿吧。”
我可的表情依旧淡定,他的口气也依旧淡定,他听我说完逞强的话之后,微微一笑,就像是在谈论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淡定地说:“别得意了,小子,你说中了,罗恩他们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我险些把刹车踩到地上去。
急刹车使我们三人都被晃了一下,我可直接就冲到挡风玻璃上,刘枭也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我可很恼火。
“你说他们还活着…”我说,“那他们在哪儿?”
“迎面驶过。”
我可言简意赅,带得我也惜字如金。
“那咱们得掉头啊。”
“掉头干什么?”
“追他们啊。”
“追他们干什么?”
“打个招呼啊。”
“打屁招呼,高速公路上不能掉头。”
“那…那…那…”
“那什么那,走吧,我可庆幸说,幸好后面没有跟车,要不然这下非得追尾不行。”
“看什么看,还看!别看了,快走吧。”
我可催促我不要再回头张望,专心开车。
我一边重新启动车子一边说:“哎,哥,你说他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要是脑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明白他们是去找我们的,”我可说,“罗恩可是相当的中意你。”
“中意我干什么啊,我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不到一块去,惦记也没用。”
“你可别嘴硬,罗恩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那可坏了,他要是实在转不过来这个弯儿,跟我犟上了怎么办?”
“那你就…”我可欲言又止,随后言辞闪烁,说,“好好开你的车吧,有什么好寻思的,该来的总是会来,躲都躲不掉,不会来的永远都不会来,怎么找都不会来。”
“吆,”我赞叹道,“哲学家呢!”
“少贫嘴,开你的车!”
“哥,你知道吗?刚走了没多远我就忍不住想说话,我家楼上住的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啊,爱谁谁,”我可已有困意,闭着眼睛说,“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很兴奋,拍打着我可得手臂,说:“哎,我跟你说啊,楼上住的是那种女人。”
“哪种啊?”我可很不耐烦,任谁在困乏的时候被打搅都会很不爽。
“你还不明白吗?就是那种床上的男人每天都不一样的那种女人。”
“哦,哦,”我可才算明白过来哦,但是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说,“这样啊,那又怎么了嘛?”
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坐电梯,他们专门走楼梯。高跟鞋“当当当”的响,跟地震似的。
“那又怎么了?”我可睁开眼睛,视线很直,可是不看我,还是看着窗外,不过他的声音大了一点,“你去抓他们啊,理由就是扰民,多正当的理由啊,你在这跟我牢骚什么?”
“嗨,我不是不忍心嘛,人家也是靠体力去挣钱,不比大街上那种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但是非得沿街乞讨的人强多了。”
我可说:“你的同情心已经泛滥了。”
“我这是博爱。”
“屁,你这叫滥爱,没有意义。”
很显然,我可并不认同我的见解,在他看来,应该只有光荣的职业才是正当的职业,只有正当的职业才是值得认可的职业,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
“那什么有意义?”我问,“怎么着才叫有意义?”
“许三多早就说过了啊,你还问我?”
“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就这个?这是个怪圈,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就跟驴推磨一样的,一味转圈,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那你说说,你认为什么才是有意义的。”
“我觉得吧…哎吆!”
一辆暗红色的两厢小车跟我们并行了一段之后猛地打了一把方向,把我们逼停到隔离带旁边,害的我们差点撞上去。
然后那辆车缓缓停在我们前面大概5米的地方,亮起了应急灯。发动机的声音沉闷,乍听起来,像是刹车和油门都踩到底似的。
“下车下车!”车里下来四个戴墨镜的青年,手里拿着木棒和弩,不停地叫嚣,“快下车,看看你们怎么开的车,会不会开,不会开就不要开,看把我们的车擦伤了,快赔钱!”
这是脑子进水了吧,明明是他们的责任,我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还有这样的啊。
我可按住我的手,警觉地回头看看。
“后面没有车,估计是故意敲诈的那种,”我可说,“没事,别怕,下车看看吧。”
我刚下车就被其中一人退了一把,险些摔倒。
“快说怎么办吧,把我们车撞坏了,废话就少说,就说怎么办吧!”
我这气啊,心想怎么还有你们这样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就讹上了。
我可不等我发话,直接一句:“赔钱吧,还能怎么着。”
“哎,这就对了,”其中一个块头略大的人邪里邪气地说,“还是你懂行,那我就不多说了,赔多少钱你说个数我听听,我这几个兄弟也给帮着参谋参谋,看看合理不合理。”
“既然你也这么实在,那我也不能含糊,”我可下车,左手扶着车顶,右手扶着车门,擎在副驾驶那边,“大方”地说,“那就两万吧。”
“哎呦哎呦,”大块头激动的唾沫星子四溅,“好,真好,那就不多说了,给钱走人吧。”
说完,他就兴奋地哼起了小曲儿,脚还跟着节奏敲打着地面,简直就是得意忘形。
“是你们赔偿我们。”
当他反应过来我可说的是反话的时候已经晚了,被我一记左勾拳打得倒地挣扎。
另外几个混混作势要动手,不过动作全部都停在半空。不用猜,肯定是刘枭在后面举起了手枪。
“拿把假枪吓唬谁呢!给我上!”大块头坐在地上还不老实,捂着脸颊嘴还很硬。不过这种硬撑的厉害随着刘枭的朝天枪响立刻软趴趴了。
“滚!”我吓唬他们。
“哎哎哎哎,”我可叫住他们,说,“给钱。”
我是真的想笑啊,现在这气氛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那个大块头一脸的哭丧相,忙不迭地掏钱,嘴里还接着话儿,说:“大哥,都是道上混的,你看我们也不容易,要不给兄弟们留点烟钱…”
“有多少?”
“我们几个加一块也就三千块不到,你看…”
“钱留下,人滚蛋。”
我可很威严的模样,一本正经,就跟他真的是个黑社会老大似的。
“是是是。”大块头应声把钱塞到我手里,随后站着一动不动。
“还不走啊,找抽啊!”我可一扬手,那四个人吓得屁滚尿里,窜上车,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我把钱递给我可,我可不要,他说:“等到前面,下了高速,看有没有个文体用品店,买上书包文具什么的,再问问当地人,问问学校在什么地方,咱去献爱心。”
“高,真高,”我说,“哥啊,我说你这还是义匪啊,拿着抢来的钱去献爱心,人家小朋友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嚎啕大哭啊。”
“哭什么哭,别贫了,走吧,耽误时间太多了。”
我答应着,低头四处寻找子弹壳。
“别找了,”刘枭叫我,说,“已经收起来了。”
我笑笑,冲她点头,然后上车,系安全带,点烟,打火,一气呵成。
“行了,少抽点吧。”
话音未落,我一不注意就被我可夺走了我叼着的烟。
“哥,你快给我,我就抽一根。”
“抽什么抽,戒了吧。”
“戒,我正在戒,给你看看烟盒。”
我可接过烟盒,定睛一看,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四个大字“最后一盒”。我瞅着我可干笑,打算趁他不注意再抽出一根来点上。我可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直接打开车窗把烟丢掉,说:“你小子少蒙我,我在你那里看到过至少十个写着‘最后一盒’的烟盒,清一色的‘红云’。”
眼看抽烟无望,无奈,只好一脚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