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第一个案例,出乎岑蓝的意料,肖桦出状况了。
女案主,女,28岁,销售公司的职员,因为与现男友关系紧张来求助。她主动告诉老师,她七岁时,被父母抱给一对不会生育的的老师夫妇处抚养。她对养父母的态度倒还好,说他们对她挺好的,但她的原生家庭排开来,大家看到了她的排斥。她与亲生父母的距离保持远远的,在沉默的对峙中,她的脚一再地后退,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拉扯她。问她为什么要后退,她说没法面对父亲代表,因为父亲代表给她的感觉,像面对一台立式空调,空调向她“咝咝”地吐着冷气。久久地静默,她的双手攥紧,眼神呆滞,四肢僵直。
我们看到了愤怒。幼年时,对父母的愤怒情绪出来了,老师说。
征得同意,老师请她自愿地,把与她生命相关联的男性列出来。六名男学员上场,各自找感觉,一会儿,他们有感觉了,一个个向她靠近或者退后,有的背对她,有的低头,有的远离,像七零八落的六片叶子,飘散在场地周围,她站在中央,始终没动,像一棵树立于空空的荒野。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表情悲恸,唇角紧抿,突然泪流如雨。
一个不接纳父母的人,怎么接纳周围人?怎么去与他人建立深度关系?老师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与父母亲的关系,是一切人际关系的源头。老师又说。
岑蓝看到肖桦的神色变了,有些苍白。
这个个案,呈现出一个家庭受伤孩子的模式,即以一种破坏自己的方式向父母抗议,以惩罚自己的方式向父母宣战。这种模式,会延伸到成年后的人际关系中。把自己像只陶罐一样摔碎,碎到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以此表达绝望与愤怒。
肖桦垂下头,她的手捂住了胃。
来,好孩子,老师上去轻轻挽住案主的肩,对她说:你没有错,你一直被伤害,转而伤害别人。事实上伤害也是爱,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对父母,对身边人,你以为是愤怒的情绪,其实情绪后面还是爱。来,到这边来,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向他们告别,一一地告别,感谢他们的陪伴,陪你一路走过这一段段的时光。来,发自内心地接纳过去,从第一个男友开始,去拥抱他,向他道谢,与他告别。
肖桦突然“呃呃”地一阵干呕,弯下腰,又似乎呕吐不出来,一个劲地喘气。岑蓝想要起身去扶她,老师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岑蓝只好看着肖桦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忍不住痛,她捂住胃部,起身离座,冲出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