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表格,她走出咨询室,时间还早,她信步踱到方德泽的办公室前。昨天,因为装修方面的一些问题,方德泽一早坐高铁又去省城了。临走前,他交待给岑蓝和陶丽娟一些任务,她俩现在成了心视野的骨干人员。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麻雀,在图书馆和心视野两棵树之间跳来跳去。她的心也分成了两端,一头轻,一头重;一头浮躁,一头安宁。
玻璃门锁住,百叶帘低垂不动,主人不在,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她拿出钥匙打开门,提着水壶走向朝北的小露台。
进入夏季后,雨水,光照充足,露台一字排开的植物,在暖风中轻轻晃汇。滴水观音、八角金盘、棕榈竹、幸福树,树叶绿意油然,茎、叶、枝、杆像迎风长的孩子呼呼地往上窜。她给这些绿孩子的土壤浇了水,去除些枯叶,一一摆放整齐。做完这些,她伸展手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哼唱着,一个人在露台上轻轻地旋转起来。
露台的西北角,放置一只硕大的鱼缸,这是方德泽不久来新买来的。里面几尾漂亮的红锦鲤鱼,在玻璃缸内的水草之间游来游去。她往里洒了一点点鱼食,看着鱼儿们迅速地围拢过来,争相抢食,心里想,如果自己也是一条鱼,那么心视野就是任她自由畅游的大海。只有在大海里,她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盯着抢食后自由漫游的鲤鱼,她忽然联想到了史馆长,她觉得自己理解了他。他为什么如此地执著于开会呢?因为会议是他精神统筹的高地,是他指挥作战的前沿,会议,就是属于他的那片海。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海吧?
蓝姐,好消息,亚真老师下个月来观城开家庭系统排列工作坊啦!苏乔麦打来电话,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
好啊,这次我一定要去,请假也得去!你给我留两个名额。
她去约肖桦,肖桦懒懒地,提不起精神。岑蓝知道这段时间她和欧阳岭又在闹别扭。不行,更加要拖她去。
乔麦这姑娘你也见过,她还是靠谱的。她的建议不会有错,我们一起去体验下吧,体验家庭系统排列的神奇。
我又不是心理师,啥也不懂,我去干嘛?
这种心灵疗愈工作坊不是针对心理师。是对所有人群的,有各种心理烦恼,有困扰的,男女老少,都可以报名参加。对了,未成年人不可以。
我有困扰么?有烦恼么?肖桦似乎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
别瞒我,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所以去一下,可以不做个案,只旁听的。这种心理疗愈工作坊,类似的,我以前也参加过几次,放心,没有坏处,只有好处。看看这位亚真老师怎么做,说不定能给你指导,点拔一下哪。
切,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指导,肖桦的傲劲又上来。
对,对,好,算是支持我,陪我去,好不好?
岑大心理师,你先给我解个梦吧,解得好,我答应陪你去玩玩。解不好,嘿嘿,恕我不能奉陪,你玩你的,我忙我的,怎么样?
行啊,你先说说看,岑蓝来了兴趣。
这个梦上星期做的,奇怪了,到现在,那些画面,脑子里印象还是很清晰。对了,梦里还出现了你。肖桦停顿一下,语气平缓,似乎情绪又回到那个梦里。
这个梦,有两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我俩走在一条田耕路上,就是有泥地的坎坷不平的那种乡间小路。我一脚踩进一片泥水洼,觉得好脏,马上拔脚出来。路边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苗,不知道是什么农作物。这时,你说话了,你跟我说:这是荠菜地。那才是芹菜地。你用手指指了指另一方向的一片绿苗。
然后场景切换,我们从泥土小路,走上了大路。好象小时候春游过的地方,有点熟悉,但我俩不是小时候的模样,就是现在的你和我。前面的视野很开阔,我们穿过一片开着淡粉,淡白色花朵的杏花林。说来奇怪,我从来不认识杏花长什么样,可在梦里,我好像就是知道,这淡粉、淡白色盛放的花叫杏花。我和你从花下面穿了过去。
后来呢,我醒了。心理大师,给解一解,荠菜地,芹菜地,这是什么意思哪?这可是你在梦里对我说的,现在告诉我,有什么含义?
岑蓝没有直接回答,似乎在电话那头思索,半晌功夫,她在电话里笑了出来,嘻嘻,哈哈地笑,似乎有了答案。
打什么哑谜,笑得不怀好意,肖桦说:这梦不关素包、荤包的事了吧?
我刚开始也对荠菜地,芹菜地不理解,摸不到头脑,岑蓝说,只到后面第二个场院景,杏花林的出现,我有点明白了,前因后果全串起来了。
哎呀,别绕弯子,直接说。
说起来还是和素包、荤包差不多,被代表的东西不一样,所要表达的还是一样。无非是性与情感。
性与情感?哪里有性,哪里有情感?我怎么看不出来?
注意,第一个场景是你一脚踩到泥洼里,你觉得脏,拔脚出来了。这个细节说明,你或许有过一段情感的纠结,但你觉得脏,从梦境看,你已经有从纠葛中出来的意识,或许也有实际行动作出了断。至于荠菜地和芹菜地,代表你近来面临的一个选择。荠菜地,荠菜,畸形的菜,或许代表前面的泥沼地,它应该不是你的菜;芹菜,有情感的菜,有情义的菜,才是你的菜。你选择畸形的菜还是有感情的菜呢?在梦里,我把你的迷惑点出来了。这不是性与情感的选择吗?
啊呀!肖桦在电话里喊了一声。
至于第二个场境,更明显了。杏花林,杏花,杏暗通性。而且,梦里出现的一片花海,淡粉的淡白色的花,有上百种呢,但你的潜意识认定是杏花,也就是说,在你心里,困扰的因素,有关于性方面的。但最后的结果很好,你从这片花海里走出来。也可以说,你跨越了某个困扰你的障碍,成功解脱。
怎么不说话了,金牌讲师,我的肖总?这样的解答还满意吗?其实我这样解不系统也不规范,只是大致说一下。
好,好,好,肖桦一叠声地说了好几个好:我决定,亲爱的,再忙,天王老子叫我,我也不管,我陪你去那什么叫家庭系统排列。不过,就陪你一天。旁听一下啊。
令肖桦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她参加了工作坊,足足参加了三天,不但不是旁听,还全程参与。这三天带给她的震撼,远远胜过刚才一个电话解梦。她感觉她的前半辈子,差不多被颠覆了,她的深陷泥潭的人生,被连根拔出,白白的根须历历在目。她被这一场“让爱启程”为主题的心理疗愈工作坊,彻底打痛,如同从一场做了四十年的黄梁梦中醒来。
她说,大梦初醒。她后来就是用这四个字,概括了她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