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闲聊了一会儿,又去里屋观赏木雕作品。陈古找到几样自己制作、李晓虎雕刻的东西,想起当年二人合伙做生意的情景,心生感慨,晓虎的手艺是精了,可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可见人不能偷懒,时间不等人。
陈古抱着那檀木人脸雕回家已近十一点,客厅里亮着灯却没人,隐隐听得客房里陈月的嘻嘻笑声。他上楼将木雕放置于书架上,玫瑰花酒坛旁,又下楼去,陈二姨从房中出来,看见陈古,就朝房内招手,道:“你哥回来了,出来给他看看。”陈古不解,走上前几步,却见陈月一身金丝旗袍,盛装出门来。陈古笑道:“这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了!”陈妈妈由后面走出,笑道:“还没呢,等化了妆更不认识了,没想到你妹妹长这么漂亮吧?”陈月撅嘴道:“哥,你倒说好不好看呀?”陈古点头不止,朝她竖起大拇指,道:“好看!真好看!仙女一样!”陈月微昂头,神情甚是得意:“什么仙女不仙女,只要像个准新娘就行。”陈二姨打趣道:“不矜持,满嘴准新娘准新娘的,想嫁人想疯了。”陈月朝二姨嘟嘟嘴,扭身回房,关上门。陈妈妈与陈二姨同时笑起。
陈妈妈朝儿子问道:“王董的请柬给了吗?”陈古道:“给了,王董很开心,那天会来。”陈妈妈对二妹道:“王董对我们家有恩,吃酒那天,要好好敬敬他。只可惜王禅过不来,不然就更热闹了。”陈二姨瞧了瞧陈古。他只笑笑,坐下来看电视,电视里的大侠们正厮杀一场。老姐妹互视一眼,便不作声。
陈月从房里出来,她已换回便装,金丝旗袍挂在手臂上,“噔噔噔”跑上楼去。陈二姨见没什么事,也就回房休息去。陈妈妈看着儿子,迟疑了一会儿,站到儿子坐的椅子旁,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我们提起王禅,我们也不是逼你干什么,就是想知道她来信了没。”陈古眼看着电视里的武打动作,嘴里应道:“还没来信,我想过几天会来的。她没事,你们不用担心。”陈妈妈转身上楼,自言自语道:“自己不努力,别人光着急也没用。我们怎么不担心?都这么大的人了……”
陈古扭头抬头看着母亲,他嘴上说得轻松,内心却七上八下,只是凭感觉相信王禅没事,实无确切依据,若跟谁解释王禅为什么没事,他恐怕说不出来。
天气突然暖和了很多,每天都阳光高照,体格好些的人都穿上了短袖,似乎夏天快到了。但现在是5月1日,这天是陈月与小郭的订婚日。
陈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早饭刚毕,就有亲戚朋友来贺喜。陈古这天请了假,一心在家帮忙张罗。
订婚仪式在几年前还不复杂,也不知从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一套程序下来有结婚仪式的势头。有些人家也如同置办结婚一样,大摆宴席、大请宾客,连助兴节目也是一条龙,很多人称如今的订婚便是“小结婚”。陈家不喜随大流,不愿白花这些没必要抛费的钱财,就与郭家商量好,只请族房亲人与至交好友,在小酒店吃上一顿。两家共四桌便在酒店吃中饭。
陈月穿着那身金丝旗袍,一手捏着个小酒杯,另一手去拉小郭的袖角。小郭上穿白衬衫,下着深色西裤,正一脸带笑地夹菜吃,袖角被陈月这么一拉,菜掉到果碟里,筷子也差点滑下。“阿月,你干吗?”他放了筷子,看着她。陈月轻声道:“去敬酒啊,还吃吃吃。”小郭一听,这才拿纸巾擦擦嘴,也捏起小酒杯,与她一起站起,向亲朋敬酒。
来宾不多,他们一桌桌敬来,很快便敬好。正待回座位去,这边的陈妈妈朝二人招手,道:“阿月,小郭,来来,我们陈家一起敬敬王董。”王董正与陈古及陈家叔伯交谈,听得此言,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陈妈妈已起身替他加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道:“各位兄弟、阿嫂,大家也都知道,这几年王董对阿古和阿月很照顾。王董不但在工作上照顾阿古,还很关心阿古的生活。阿月和小郭能开店,也是王董全力帮忙。要不是王董,我们这几年真不知道怎么过。王董,我们都从乡下来,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借今天这个机会,向您表示谢意,陈家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她说这番话时,众人都已站起身,各端了酒杯向王董致意。
王董哈哈笑,道:“陈妈妈太客气,太见外了!我是真心喜欢这几个孩子,跟他们就是投缘。说句心里话,我也是穷苦出身,知道养家糊口的滋味,现在富裕了,有条件帮帮这些孩子,我是很愿意的。要说今天这个机会,真是难得,我应该感谢这几个孩子,感谢陈家,能让我得到这么珍贵的友情,让我体会到这么温馨的家庭气氛。来,大家都干了!”众人一哄叫好,四桌的人都干了一杯。
陈古趁大家坐下吃菜之际,又给王董斟上酒,给自己满了一杯,端起杯向王董道:“王董,平时跟您只喝茶,今天难得喝几杯,我也不敢叫您多喝,这样吧,我干了您随意。”王董也举杯,道:“你欺负我老了是吧?我也不逞能,哪天我让我那海量的女儿跟你斗酒,看你敢不敢喝赢她。”“王叔,王禅姐姐要是一来,我哥紧张得只有发抖的份,哪还有胆子跟她斗酒啊!”陈月顽皮地笑道。众人一听,各自捧肚笑开。陈古脸上早现了红,但又不好接口说什么,只好随众人而笑。
陈妈妈听王董当众提及王禅时就觉得惊喜,这么看来,儿子与王禅还是很有希望的。当母亲的,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时刻挂念,尤其觉得,女儿已有了归宿,年纪已不小的儿子更应该成家以延续香火,这些天,她时常矛盾,满心希望儿子能与王禅早日成正果,又感觉王禅此番离家毫无音讯似会远离儿子,若儿子一心等王禅而一再浪费时光,有可能空等一场不说,就算再有人来说媒,也怕没有好的大姑娘肯了。她一面为王董的态度而惊喜,一面却不动声色地暗自焦心。
但陈古毕竟是大人了,自有主见,对待感情有自己的想法,何况如今他心已属王禅,便是在家人面前,也毫不隐瞒,他是非要等王禅回来不可的。由此,陈妈妈再焦心也不敢催劝儿子,她想,日子还是过来再看,王禅能回来当然最好,要是常年不回来,时间一长,儿子的心思也总会变的。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到五月下旬时已有暑气阵阵的感觉。陈古依旧每天接送王董上下班,一有空他便在车上听歌,念着光盘上的歌名串联,他早已背记在心。这些天他没有太多惆怅情绪,倒是在休息天时动动木工活,做几样小东西,心情很是愉快,只为一件事情而闷闷不乐:一个多月过去了,王禅还没有寄信来。
难道她身体还没好转,写信都吃力吗?或者,她对自己确实无意,也就不会来信。不对啊,再怎么样,她总该写信给她父亲啊,出去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难道她狠心让父亲担心?可能真是她身体还没好起来的关系。王禅啊王禅,你到底怎么样了?你不让我去看你,没关系,可也总得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日子一闪而过,到了六月中,王禅离家两个多月了。陈古翻看手机里的日历,两个月前的一个日子是王禅“闭关修炼”正式开始的那天,他特意给那个日子标上记号。他回想那之前的晚上,他与王禅对饮玫瑰酒,共享家常菜,并肩牵手漫步,深情对视相拥,一切都似就在昨日,历历在目,至今想来,心仍是突突直跳,满腔都是柔情蜜意。
“咚咚咚,”有人在敲他身旁的桌面,他抬头,见王董的秘书小何笑嘻嘻站在跟前:“王董早开完会啦!你不抽烟,躲吸烟室里干啥?脸上笑眯眯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小何一口北方腔,咬字清楚,嗓门也大。陈古站起身来,将手机往兜里一塞,对小何笑道:“我有什么事也不跟你讲,小姑娘不懂。” “嗬!”小何轮了轮眼白,“大哥你小瞧我不是?凭我这智力还瞧不出来?你准是想人家大姑娘了吧?说说看,有没有比我好!”说着,大大方方地要拉陈古坐下。陈古却一脚前迈,侧身让开,朝门口走去,边走边看手表,嘴里说道:“到下班时间了,我得去王董那儿了。”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了。小何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还怕我吃了你!”
王董果然在整理办公桌了,见陈古进来,就对他道:“晚上我有事要出去吃,酒店离你家近,你把我送到那儿,你就回家休息去,吃完我自己开车回去。”陈古答应一声,伸手帮王董提文件袋,待王董出门来,他又去关上门。王董看着他,微微一笑。
从公司到酒店,穿过几条繁华街道,此刻正逢高峰时间,一路红灯与路阻,待到酒店已过了一个半小时。陈古将车停好,正待下车去替王董开门,只听王董道:“阿古啊,王禅寄来一张明信片,我想还是由你收着吧。”说着已从文件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陈古的心嘭嘭跳了几下,接过明信片,望了王董,道:“那,王董想再看怎么办?”王董笑道:“我又不像你们年轻人,总要看个几遍才心安。我就不用再看了,丫头的心思我明白得很,再说知道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说罢,自行开了门,下了车。陈古忙也下车,锁上门,又将钥匙给了王董。
等王董一进酒店大门,陈古便迫不及待地看明信片。这是云南大理古城的风光明信片,背后有王禅漂亮的字。好很多,勿念。忙于搜集资料,需要时间。忙并期待着。 禅
“忙并期待着。”陈古轻念出声,心神激昂,一股冲动,给王禅回信。对,回信!他嫌自己走得太慢,便叫来一辆三轮车,没两三分钟时间就到了家。陈妈妈刚吃完饭,正待收拾碗筷,一见儿子进门来,问道:“阿古你还没吃?”陈古实无心思吃饭,边上楼边说:“我还不饿,迟点吃。”未等母亲再发问,便已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