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趁着夜色出了邬托城。
城门徐徐关上,木夫人恋恋不舍地望着。
时央尘捂住她的眼睛,感觉到掌心湿润,无可奈何道:“他们早晚要适应离开我们的生活,小孩子总会长大,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一直陪在身边,夫人。”
木夫人难过地说:“我知道啊,就是舍不得,突然就离开了,把所有的事情放在他们的肩膀上,尤其是小黎,她还不满六岁。”
时央尘狠心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会明白的。”
两人站立于城门口,城门已经闭合,他们就出神地望着城门。良久之后,彼此对视一眼,慨然长叹之后,毅然转身,向着沼泽的同伴们走去。
糜糜山,山腰木屋。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半个月来,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奏乐不停。这一段岁月值得回味,以至于多年后某一个时期,坊间的几个段子流传得特别广泛,其中之一最卖座的便是“汤神”时少的故事。
传说里,汤神原身乃时光屿屿主,又是噬天沼泽之主,千年守护沼泽生灵,一手厨艺使得出神入化,尤其做的一锅好汤。又有史册记载说,此汤千年难遇,一饭难求,一旦品尝后,其他各种美食尽皆失色,食之无味。
据说,当时说书人各自编了几套汤神的风花雪月,每一段的开头必不可少的前言里,放着人们猜测的汤神学厨的缘由,有人说是上一任厨神于糜糜山落难,为时家人所救,最后教时少厨艺,算是还了恩情;还有江湖传言时少的神级厨艺来自他的那口神锅,锅中隐藏的一万种菜谱,随便一张菜谱,便足以使得千千万万爱好此道的人疯狂着魔,趋之若鹜。
人是汤神,锅是神锅。世人众说纷纭,猜测了千万载,谁也没有想到,时家少爷成为汤神的起步,只仅仅是因为记挂爹娘的嘱托,不要饿了妹妹的肚子。
话说回来,还看当下。
近日来,糜糜山的居民普遍觉得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具体的表现之一为家里养的猫猫狗狗等宠物们身上带了膘,体重增加了五六斤,抱起来更有分量了。
发生这种改变,主要感谢山腰的时家兄妹。
时嘉南最近迷上了煲汤,最近一次煲了龙骨汤,是以北海蛟龙的脊梁骨为主料,依次放了千年灵芝八棵、万年人参一株、修炼五千年的大黑熊熊心一颗、修炼一百年的荒野金钱豹豹胆一枚,又加了灵炎地衣、火舍子、仙白草等二十一味植物作为辅料,小火慢炖了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开锅的那一刻,香气弥漫了整座糜糜山,三日三夜方才散去。左邻右舍皆得一勺,喝完汤顿觉神清气爽。
此间因为龙骨汤,还出现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山顶的黄大爷不知怎的信心倍增,兴冲冲跑到山脚下向守山的花大娘告白。许是中间耍了些流氓,引起了误会,黄大爷结结巴巴没解释清楚,被脾气颇为暴躁的花大娘一拳头打飞,几天后才拖着腿一瘸一拐地爬上山。
为此,这件事成了山上居民闲余饭后的谈资,黄大爷素来脸皮厚倒还好,偶尔也插上几嘴,倒叫花大娘除了在山脚一带巡逻外,再不敢上山一步。
黎黎不用去狼叔家蹭饭,吃饱喝足之后,时嘉南才委婉含蓄地提起,爹娘等人都出去办事了,一段时间不能回来。
黎黎只噢了一声,回答说知道了,然后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跑到山下的森林里玩耍,携带小壶一起,跟山下的动物们称兄道弟,反而玩得更加不亦乐乎。
时嘉南对此的态度不如时家夫妇严格,尽管在外人看来他少年老成,有其父风范,但作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能理解妹妹贪玩的天性。不过仍然该吩咐的都吩咐了,又在黎黎身上放了些保命的灵器,啰里啰嗦了一大堆,等得到她再三的保证后,才放行了。
正值六月,森林有些地方热得仿佛烤箱,只有喜热的动物聚集在那里;有些地方则四季如春,大多动物选择到这里避暑;而有一处地方,自从修胥之来了之后,一直都是寒风刺骨,冰天雪地。
黎黎拎上一个包袱就从山腰出发了,小壶抱了团冰块,天太热了,它缩在黎黎的口袋里懒得动弹,一颗狐狸脑袋耷拉在外面。
每走一段路,黎黎便向小壶嘴里投入一颗冰灵果,而那只狐狸只是砸吧砸吧嘴,也不计较黎黎去哪儿,腰间的口袋摇摇晃晃,它睡醒了睁眼一会儿,爪子扒拉袋口看看方位,然后脑袋一缩,又回到口袋享福去了。
山脚下,一个厚实的帐篷支在千死河边,帐篷外竖着一面米黄色小旗帜,周围几块石头,石头上闪烁着寒凉的光,帐篷外落满雪。
小女孩放下包袱,把小狐狸取出来包进自己的毛皮大衣里,笑嘻嘻地说:“大叔,阿黎又来打扰了!”
修胥之眼睛都懒得睁,只嗯了声便将目光投向千死河。河外方圆十里的树都结了层冰,而河边的那棵弱小的银杏树一点事都没有,更不要说千死河了。
千死河抽取人的生机,但量极微弱,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一个呼吸就能恢复了。而那小丫头也不知是否是天意使然,之前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掉了次河,从那之后竟再不受千死河的影响。
真是怪胎。
黎黎倒是没有这个自觉,哥哥如今除了修炼就是做饭,忙的没时间陪她玩,她只好自娱自乐,山下森林便是最好的去处,久而久之,逐渐与森林里的动物打成一片。
森林里她最常去的地方是千死河,反正掉进河里也没事,说不定还能捞点东西,于是常来常往的,在千死河置办了不少家当:帐篷、桌子、碗筷……
“大叔,来杯冰镇酸梅汁!”
温度随着这句话而立刻下降了几分,大片雪花缠将过来,杯子里新榨的酸梅汁不多时就浮现三四块冰块。黎黎递给修胥之一杯,小壶自己扒拉过去一杯,最后一杯是黎黎的。小壶跟黎黎碰了杯,黎黎又跟修胥之碰了杯,一饮而尽,味道酸酸甜甜,畅快无比。
修胥之淡漠地看着黎黎,道:“你怎么天天来这里?你爹娘呢?”
黎黎神色黯淡地说:“我爹爹娘亲有事出去了。”
修胥之唔了一声,再不管她,只是在她要冰镇什么东西时出手帮一把,小女孩也不客气,直接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黎黎打开包袱,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小壶咽了下口水,欢快地凑上去取了一只鸡腿,一条鸭脖,黎黎看了眼它最近蹿得甚猛的体型,忍了忍,没能忍住,揪着它耳朵教训:“说吧,今天又偷吃了多少东西,你看你都胖得走不动了,还想着吃吃吃!鸡腿别吃了,一天只准吃一条鸭脖,注意减肥啊小壶!”
她劈手夺过烤得香嫩肥美的鸡腿,在小壶眼巴巴的注视下,将它丢进油纸包里。然后她拿起一条鱼打算吃,看见修胥之,想起来好东西就是要有福同享,扫视石桌,拿过一盘色泽亮丽的丸子,送到修胥之的面前。
修胥之只看了眼便转移了目光,黎黎说:“大叔,这是我哥哥做的大海虾丸,很好吃很好吃的,大叔你尝尝看。”
修胥之道:“我不吃东西。”
修为高到一定境界便可辟谷,即便不吃东西也没关系。修胥之已经辟谷很长时间,早就忘记了食物的味道,那些于他,可有可无。
这些事情时家夫妇还没有教给黎黎,他们为了让女儿好好吃饭,从来都是以身作则,虽然他们也早已无须用食。故而,黎黎认为,凡是人都是要吃东西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人活不下去。
黎黎说:“大叔你还是吃点东西吧,这虾真的不错,阿黎向你保证,哥哥做饭很好吃。”
修胥之皱眉,探视了一番所谓的大海虾丸,终究抵不过小女孩明亮的大眼,认命地拿起竹筷,夹了一只海虾丸。
黎黎高兴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修胥之面无表情道:“尚可。”
黎黎说:“大叔你觉得好吃就行,回去我让哥哥多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