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少林寺
清晨,日出嵩山,古老的梵钟响起,钟声圆润洪亮,深沉轻远,让人听着精神一振
暖风吹进神圣庄严的大雄宝殿,僧人们双手合十,整齐的立于释迦摩尼佛像前方,异口同声地念着《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那绵绵不绝的诵经声庄严与林间轻快的鸟鸣一同在山中回荡
大雄宝殿后方是藏经阁,这里存放着上万本佛门智慧经典,包括少林至高武学:七十二绝技
温暖的阳光铺在古朴的瓦片上,藏经阁顶层,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扶着承重柱,面色复杂的遥望远处的大雄宝殿,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孤独和苍凉的感觉
他头顶黑色短寸发,五官刚正,身穿俗家弟子的灰袍,显然不是僧人
听着诵经声,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走火入魔已深,命不久矣,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聆听少林众僧颂持这《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了
一滴眼泪从他的右眼框中流出,顺着面颊滴落到地板上,飞溅成数粒水珠消逝
中年人名叫武辰,曾经是辽国汉人,曾经是有名的“相扑圣手”,摔遍天下无敌手,他原本想成为辽国大将,助大辽一统天下,奈何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昏庸无道,整日狩猎,不理朝政
武辰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聪明有悟性,辽国皇帝如此昏庸,朝廷奸臣当道,自己即使成了大将,也是报国无门,这是天要灭辽
眼见自己的抱负不能实现,武辰又换了一个梦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至尊,武林人敬仰的存在
虽然久闻“天下武功出少林”,但年轻时的武辰心中十分不服,自认为自己的功夫早已超越了少林武僧
他18岁时上少室山,本打算挑战当时著名的佛灯大师以立自身的威风和声名,却遥见佛灯大师用手指隔空碎石,内力深厚莫测,自知不敌,心生敬畏
他听闻佛灯大师使的是七十二绝技的无相劫指,于是对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心生向往,但他心里实在排斥学佛持戒,什么都要守规矩,“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他光是想想就头疼,便以俗家弟子身份潜入藏经阁偷学少林绝学
七十二绝技深奥玄妙,武辰醉心其中,一过便是几十年
几十载如梦幻般逝去,曾经的少年已跨入中年,迈向老年
这几十年,武辰学尽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可谓武功盖世,但因无师指导,强修绝学,使他体内血气运转规律被打乱,气血相互冲撞,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而死,多亏他心性坚毅,运气也不错,总能在危急关头莫名其妙的遏止住内力,这才勉强捡回几条命
眼下他的内力强悍早已远超少林祖瑞方丈,七十二绝技也都练得大成,挥手便能隔空劈碎山岩,放眼武林少有敌手
若是武辰年少时得知自己将来有着等成就,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如今,他却乐不起来,因为这强悍的内力成了致命的毒药,它如同残暴的野兽,时常会突然冲击他的经络
武辰记得自己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害怕,他怕自己在睡梦中爆体而亡,每次都是精神疲惫得睁不开眼,才能好好的昏迷一会
这样日夜提心吊胆,让他身心疲惫,而最近,他发现自己再也调动不了体内的脱缰野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边嘶鸣一边扬蹄将自己带入悬崖
意识到这点的武辰有些高兴,高兴自己终于能解脱了
早在他第三次走火入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死于走火入魔,只是当时未将七十二绝技学全,心有不甘,所以才挺了这么久
他平生夙愿便是有朝一日学全七十二绝技,如今得偿所望,心中却依旧空唠唠的,充满了遗憾,仿佛白活了一生
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遗憾,想来想去,心想也许是自己一直没有见过那位暗中帮助自己的绝世高手,心有遗憾
武辰每次走火入魔,都感觉自己是骑在一头疯牛上,这头疯牛前冲后撞,而他能做的只有拼了命地抓着缰绳,生怕被这疯牛从背上甩下,被它一角顶死
每次武辰从牛背上狼狈摔下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那头疯牛都会莫名其妙的平息下来
武辰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能数次死里逃生都仅仅是因为运气好,早在他第二次走火入魔之后,就认定一定是有高手暗中帮助自己
可惜几十年来,那位高手都无声无息,从未出现过,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但武辰肯定,那位不露面的高手一定存在,而且时时刻刻的守在这藏经阁中
“恩师……出来与弟子一见吧。”武辰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空荡荡的藏经阁说
安静……
过了几秒,藏经阁内依旧安静,数以万计的经书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回应他的只有那连续不断的诵经声和林间鸟儿的叽喳声
武辰突然双膝跪地,使劲地向空荡荡的藏经阁叩头,发出“咚咚”声响,他声音哽咽起来
“恩师,弟子昔日狂妄,破规乱矩,居心叵测如少林,偷学至高武学秘籍。承蒙三宝教化,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年弟子修行《大力金刚指》遇到瓶颈,发现秘籍旁多了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可惜弟子无知愚钝,不知道是恩师教化,还以为是僧人放错了位置,没有理会,反而强行突破,差点丧命。”
“后来弟子修《大慈大悲千叶手》,也遇到了瓶颈,又有一本《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出现在秘籍旁边,那时弟子已经察觉到是有高人指点,可弟子心中狂妄,自认为自己强行突破的方法才是最高明的,最终使血气逆转,险些筋脉尽断,若不是恩师暗中相助,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武辰说道这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他不停地叩头,泪流满面的哀求道
“恩师,如今弟子虽然已经领悟六大心法,禅定功夫达到二禅天初等的水准,但走火入魔已深,命不久矣,弟子若是能早二十年随顺恩师的教化,达到此等境界,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这些年来感谢恩师数次的救命之恩,请求恩师出来与弟子一见,了却弟子心愿,弟子无以为报,自愿来生为恩师做牛做马!”
武辰哭的十分凄惨,他哭了好久,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他哭着哭着,气息开始不稳,呼吸变得粗重,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武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变得无比炙热,并且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左右两只手臂变得冰凉,并且渐渐失去知觉
他眼珠瞪大,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大限将至,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面向大雄宝殿盘膝跏趺坐
他努力使双手合十,平心静气,观想六大心法之一的《菩提心法》,想象释迦摩尼佛菩提树下参悟佛法的图像
武辰的气息迅速平稳下来,他感觉胸口变得冰凉清爽,双臂温暖起来,周身内力突然增强了好几倍,身体涌出仿佛使不尽的力量
武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脑中观想着释迦摩尼佛的形象,急忙高声念佛发愿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弟子发愿,来世报答恩师此世恩德,偿还恶业,并在未来世修习佛法,教化众生,若这个誓愿没有达成,我誓不成就无上正等正觉。”
说罢,武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开始吐出一口口鲜血,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不一会,他体内狂暴的内力终于将他的手太阴肺经冲破,在吐出最后一口鲜血后,终结了他的生命
武辰盘坐的上半身失去控制,直挺挺的向后仰去,这时,一只苍老的手扶住了他的背
一个身穿灰僧袍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武辰身后,他虽然瘦骨嶙峋,却面容慈善,微笑着俯视死去的武辰
“南无释迦摩尼佛,武辰,你虽曾数次诽谤三宝,轻慢佛法,但你入寺以来,受持五戒,临死前发下如此宏愿,不致堕入三恶道,你下一世的因缘,在那幻空不实不虚世界,善哉,善哉。”
武辰这一世是遗憾而终,却正如老者所说,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因缘不久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