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
太白山下有一个村庄,村里有百十户人家,山后是一片坟场,村民种田为生,偶尔会去祭祀先祖以求风调雨顺,如果遇上大旱之年,鸡鸭牛羊更会成堆的往着坟场送去,他们相信上苍会怜悯世人。
夜晚下起了大雨,狂风暴雨,将门外的黄狗吹得汪汪大叫,随后躲在狗窝中呜呜哽咽。
……
张凡伸出手,抓起一把腐烂的木头,随后泥土混合着雨水从那缺口涌下,将不大的空间填满。
“呀!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又是谁,把我掩埋在了这里!我,又是谁?”
坐在地上,张凡被大雨冲刷,没有衣服,他的衣服已经被岁月磨灭成渣。没有惊喜,没有痛苦,记忆太久远了,回忆起来,真的很难。
他看到了面前的墓碑,已经断了,猜测是被雷劈断的,不过也不重要了,那上面本来就没有文字。洞口很快被泥水淹没,如果再盖上野草,应该没有人会看出这里的变化,可是为什么掩盖呢?为了让世人不去猜疑死人复活的传闻,一定要蒙蔽他们的眼睛吗?
最后,张凡将洞口掩盖了,添了泥土,盖了野草。他坐在地上,右手打着左手,骂道:“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他死了!很久以前,张凡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不过还好,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没有见到久违的牛头马面,没有尝到判官的刀山油锅,也没有孟婆的那一碗,一口不知前尘,一口不问来世。
有的,只是浑浑噩噩,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他陷入深层的梦中。如今,一觉醒来,梦里梦外,一切真的成了梦,除了他死了,他想不起任何事了!
“啊!可是我还活着啊?”一声悲呼,张凡没有去刻意回想曾经往事,他站了起来,让雨水将身体洗干净。
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将八百米外山下村中的幼童吓哭,响起“哇哇”的哭声。
一回头,那剩下的半块墓碑,已经在火光中化作粉末,被雨水冲刷干净。
张凡笑了,哈哈大笑,大摇大摆朝着村落走去,留给天空一个孤傲的背影。
“嘿,张凡!总算还留给了我一个名字!”
……
雨过天晴,向老头今年五十三,虽然看上去已经不下七十。
“终于下雨了,苍天有怜,先祖有灵,菩萨仙人在上!”
向老头跪在地上,虔诚的叩头,村民纷纷出来,一起拜天。
更有人准备了猪头肉与全羊放入村中心那生锈的大鼎中,他们泪流满面,心甘情愿,只因为他们的呼唤与祈祷,上苍终于看到了。
鼎中传出咕叽咕叽的咀嚼声,将所有村民吓了一跳,他们纷纷后退,以为是妖魔作祟,总不可能神仙下凡亲自来吃那几只鸡一个猪头一只羊吧。
有大胆的村民拿起锄头,跳到了鼎外,他们战战兢兢,说话不清楚:“谁!谁,在里面,快出来,别吓我们,不然,不然……”
唉,真是头疼,他们这么纯朴,连打和杀都不知道吗?既然不知道,那干嘛还要来威胁恐吓。
“不然就把我用锄头挖成肉块用这大鼎加些柴火炖了祭祀你们的先祖之灵?”张凡想了想,既然吃了人家的东西,那不如帮人把话说完吧,别真被当了妖魔鬼怪给误会了,“哦,还有苍天,菩萨,神仙……对不起,后面还有什么吗?我忘记了,你们自己补充。”
“妖怪,妖怪!那里面一定是妖怪!”有村名握紧了手中的农具,缓缓后退。
“呸!妖怪会跟你唠叨半天吗?早蹦出来把你吃了。”有年轻人猛然回想,一句话点破众人心中顾虑,说话的口气,一定在村中属于“恶人”。
“嘿,听他声音应该很年轻!”向老头几步上前,心里踌躇,他多少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虽然这世面不大,也就十八里外的小镇,五十里外的一座万人小城。
“小友,不妨出来说话,我们都是踏踏实实的老百姓,经不住你这么吓!我听到你吃东西了,那可是祭天祭神的,你可吃不得,知错要改,快快出来,我们不为难你!”
张凡想了一想,确实,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不管这老天靠不靠得住,终归是村民的一片心意,自己反正也吃饱了,那就出去吧。
“那好,你丢一件男人的衣物进来,我就出去!”
话未说完,几条麻布就飞了进来。张凡粗略一看,简陋是简陋,可总比光着身子要强。然后,一个皮肤苍白面容饥黄的年轻人从大鼎爬了出去,村名好生将张凡接下,生怕他弄翻了大鼎惹怒上天。
“呔,二狗大牛,你们去把绳子拿来,将他给我绑了!”向老头怒气冲冲,一改笑颜。
“呀,村长,这贼娃子不得了,猪头全羊都被他吃了!”
说话之间,张凡就被捆了,捆得结结实实。他望着一群老幼,他们躲得远远,他看着一群青年,义愤填膺。
“唉!老丈,你这是几个意思?”最后,他把目光望向了一看就地位显赫的向老头,这个一村之长。
“你吃了祭祀的猪羊,这是大事。”
“然后呢?”
“你得忏悔,得求上天的怜悯,天要原谅了你,我们肯定让你离开。”
张凡闭上了眼睛,道:“那你们还是把我放进鼎中煮了吧!这世上没有天,没有神,没有仙!”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村民惊恐,向老头惊怒,他们齐齐跪地,“这人不是我们太白村人氏,望老天开眼,莫要惩罚我等!”
“愚昧无知!”
“嘿你个小子,莫真当我等务农耕田没有杀过人,这泥人也有三分火。牛羊是怎么死的?”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手中握着一把杀牛刀,被他打磨得白光闪闪。
“没有神仙没有天!”
“快,堵住他的嘴巴,莫让他惹怒了上天!”向老头一言之下,村民乐意去做,很快,张凡不仅手脚被绑,嘴巴也被堵上了。
重新整顿了一番,闹剧结束,新鲜的牛羊肉,新鲜的全鸡,还有几根高香。
张凡深感无聊,被丢在一旁没人理睬,他就看着这一慕,没来由的心烦。
“对啊!本来就没有天,没有神,没有仙,至于他们那什么劳什子的先祖之灵,那就不知道了。可这些人,为何就偏偏不信呢。”张凡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由反思,难道是自己错了?也对,连来历都记不住,还怎么去议论别人。肯定是这样的,说不定有天,有神,有仙呢?
等等,既然这些都有,那不是还有妖魔鬼怪?张凡很快就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这真是乌鸦嘴。
朗朗乾坤,白日光天,突然刮起了黄沙风,下起了碎石雨。
“哈哈哈,本大王出山,还不速速拿出好酒好肉孝敬,若是惹怒了我,抓上几个童男童女,回山里慢慢享用!”
“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是啊,妖怪来了!”
“那你还不跑!”
“我尿裤子了,哇,妈妈!”
那黄沙中一个黑影挂着披风,猖獗无比。
村民一窝鼠窜,纷纷关上了房门,消失的一干二净。
“咦,你怎么不跑?”虎目睁圆,身高三尺,豹纹兽皮裹不住他一身黄毛。豹子精抓耳挠腮,望着张凡。
“呸呸呸!”好不容易将口中碎布吐出,张凡眼前一亮,笑了两声,“还真有妖怪!”
“笑什么笑?”坐在大鼎之上享用新鲜出炉的祭品,豹子精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
“你有本事放了我,你看我跑不跑?”
“那我肯定不会放了你,你们人类都狡猾!”
“你肯定不敢!”
“我是不愿意!”
“你不敢!”
“好了好了!”豹子精遥遥一挥爪子,三道银光飞出,将绳子隔断,“你跑啊!我就看着,我不信你能跑出我的手心。”
张凡确实跑了,飞奔出去,他挨家挨户敲门,嘴里大喊:“快开门,快开门出来看呀!豹子精把你们的祭品吃了,你们还不快快请出神仙,收了这妖怪!”
“嘿!村长,你开门,快出来瞧一瞧!”
闭门。
“嘿,屠夫,杀牛刀扔出来,你不是要杀我吗?妖怪可比我强多了,说不定能一刀出名,杨名万里!”
闭门。
……
“嘿,小子,你累了没有?”豹子精吃饱了,双手撑着脑袋,趴在鼎上看戏,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们说有神仙,会保佑他们!”张凡一脸迷惑,摇了摇头。
“喔!神仙?”豹子精陷入回忆,“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话下来,万年以前,他看到他们都死了!”
“我就说没有神仙!”
豹子精一脸疑惑,问到:“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啊!”
“哈哈,你是神仙?”豹子精笑的满地打滚,然后抓住了张凡,腾空而起,“那你一定很好吃!”
黄沙过去,天空恢复晴朗明媚。
“哈哈,村长,搞半天你居然和傻子过不去!那个年轻人一定脑子被驴踢了,居然叫黄沙大王豹子精。”
向老头一脸愁容,看着黄沙消失的方向,难得露出凝重,“真的没有神,没有仙,没有天?”
不过转眼过去,他看见了一村之民,大声道:“大家快跪下,他们惹怒了上天,咱们要受责罚的。如果后面再干旱下去,今年就该颗粒无收了。”
一村人继续围着大鼎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