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当南容暮桓带队来到我们对面时,他首先就说他是来谈条件的,并且将被绑缚在囚车中的文心带上了阵前。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我未曾想到南容暮桓竟会如此对待文心。从未想过我日夜思念到终于能够见到她时,她竟是如此惨状。看着被绑缚在车中,无法言语,憔悴瘦弱的她无力而凄然地凝望着我,沧海桑田,世事弄人之感阵阵涌上心间,无比的疼痛不断纠扯着我,曾经文心柔美可人的笑容与她快乐欣喜的模样映现在脑海中,文心,是我害了你呀!如果不是我当初的糊涂之举,你怎会经受此种折磨?
不出所料,南容暮桓果然提出了要求我们割让领土的条件,看着他将所谓的契约书丢至我们脚下,还摆出一副小人得志之态,我不得不强压怒火,克制自己,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再看看文心,只见她竟用一种淡然迷离的目光望着我与展曜之,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她颤抖了一下,眼神中又显出一份释然与决然。我不禁担忧道,文心,你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南容暮桓竟然用剑指向文心,逼迫我们立即答应他的条件。一股怒火直冲而起,我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将他碎尸万段!再一看文心,却见她脸色惨白,不断地摇着头,无力地闭上双眼,我心里一紧,明白她一定是要我们不要再顾及她!文心,你怎么这么傻,我如果不顾及你,今日就不会出现在此地了!
忽听她旁边的一名侍卫大喊道:“不好,她在自杀!”就见那侍卫立即打开囚车门,钻了进去。而文心则竭力挣扎着,背对着那名侍卫,用手尽力抓着囚车前面的栅木。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之色,鲜血顺着栅木不断流下,滴到地上,我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何会是那种眼神!
我心痛不已,再也忍不住,与展曜之同时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接着我又对她喊道:“文心!不要做傻事!”她则泪水涟涟地回望着我,待那侍卫将她嘴上缚着的布条扯下给她包扎伤口时,她绝决地喊道:“翼佑!展大哥!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了!文心……向你们赔罪了!”随即,她便晕倒在车中。
看着那侍卫将不省人事的她放平在囚车中,又撕下一截衣襟给她缠着手腕,一种想直接冲过去将她夺回来的冲动直涌上心头,我不禁夹了下马肚,胯下的白龙驹也嘶鸣着向前迈了两步,上官凌与魏启俊连忙同声制止:“陛下!”
就听旁边一声马嘶,展曜之对南容暮桓怒声呵道:“南容暮桓,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展曜之誓要踏平你德桑国土!并将你碎尸万段!”
我也迅即怒吼道:“南容暮桓,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赫连翼佑定会让你们南容氏族与德桑之国从此消失!”
只见南容暮桓这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他回头用阴戾的眼神看向我们道:“你们放心,本王既然提出条件,必定会让她活着!今日我把契约留下,七日之后,你们可以派人来查看她,只要确定她活着,你们就必须签约,否则,你们只会得到一具尸首!走!速速回城!”
说罢,他便急勒马缰,带领人马,向回赶去。看着文心被他们带走,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我心如刀割,文心,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忽听展曜之大喝一声“驾!”便见他策马疾奔向前,而他身后的吴拓与陆风皆意外地喊道:“陛下!”便也连忙驰马跟上。
只见展曜之来到囚车之前所处的位置时,下了马,走到晕染着文心鲜血的地方,蹲下身子捡起了一样东西,锁眉凝视着,脸上满是心痛之意。我有些不解,便也一甩马鞭骑马过去,上官凌连忙跟在我身后。待我来到展曜之面前时,下马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截沾满血迹,有着尖锐断缘的玉管。
我低声问道:“展兄,这是……?”
展曜之重重地叹口气,道:“这是颢予给文心用来唤鹰的吹管,如今却被她用作自尽的利刃!”
我也深深地叹口气,道:“她是不想让我们为难,才会这样做的。只希望她不要有事就好!”
展曜之将吹管揣入衣袖,微眯着眼凝望着前方沉声道:“我们必须要设法救她出来!”
入夜,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我、展曜之、魏启俊及吴拓四人围坐于一方桌案前,看着地图商讨着如何能够潜入潼原城,却颇有些一筹莫展之感。当年德桑就是靠这座城才守住了最后的一片国土,所以攻城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虽然我不希望文心自尽,也非常担忧她的安危,但她此举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七天时间。经过一番商讨后,我们只确定了要立即发函联络南盟其它国家,警告它们不得与德桑为伍,但并未找到攻城良计,只能是安排魏启俊与吴拓继续探查潼原城的地势情况,看是否还有任何契机。
子夜时分,魏启俊与吴拓皆回各自营帐休息了。我则与展曜之对坐苦思,喝着闷酒。脑中满是文心那令人心碎的神情与话语,文心,你何罪之有?又何须赔罪?如果不是我,你怎会遭遇此种劫难?
我不由得深叹口气,展曜之问道:“你为何叹气?”我看着手中的金尊杯,幽幽道:“是我害了文心。如果我当初没有怀疑她,没有那样伤害她,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展曜之也长叹口气,道:“是我害了她。南容暮桓做这一切都是冲我而来,文心之前曾数次救我,几度破坏南容的诡计,而我却未能保护好她,才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无端陷入政治纷争,受到此种折磨,哎!”
“如果,文心没事,而我们又不能将她救出来,你会签约吗?”我问道。
他抬眼凝视着我,毫不犹豫地说:“会!”
我也凝视着他,坚决地说道:“我也会!”
我们彼此互盯了一阵,最后都发出大笑之声,一碰杯将酒直饮而下,随即我便对他说:“也许到时我们就真的要面临一场大仗了!”言下之意相当明确,如果我们都签了约,就意味着双方国门皆对德桑大开,德桑必然会联合南盟国家进犯我们两国,到时就真的是一场恶斗了。
他会意地颌首道:“只要我们依然是盟友,再大的仗我们都能应付!”
我点点头,笑道:“没想到我们会因情而成敌,又因情而成友。来,再干一杯!”
眨眼间,三天就过去了,在向南盟其它小国发出密函的同时,我们一直未得到文心的任何消息,也未想到任何攻城之计。看着掩映在苍茫夜色中的群山峻岭,我心中暗暗焦急着,如此下去,我们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到时非但救不出文心,两国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当我正要进入营帐休息时,就听魏启俊在不远处对我喊道:“陛下!”我便站在帐外,待他过来。他一过来,就有些激动地对我一抱拳,道:“陛下,刚才吴拓将军传话过来说他们发现了入城之道,要末将过来请陛下到中军大帐中进行详谈。”
“哦?!”我心中一喜,便道:“走!”
一入大帐,就见吴拓正指着一张地图和一堆图册对展曜之讲解着什么。展曜之见到我,便面露喜色地对我说道:“赫连兄,快坐。吴将军根据史料记载及密探查证已经确定,在潼原西面晋阳山的一处岩洞之中有一条暗河是通向潼原城内的,我们只需要再打通通往城内的密道,就可让兵士入城了。”
我立即垂眼细细查看了一下桌案上的地图,又看向吴拓,问道:“吴将军确定此法可行?”
身着银蓝相间的铠甲,左臂弯处还搂着个银色头盔,显出风尘仆仆状的吴拓对我一抱拳,用粗犷的嗓音坚定地说道:“赫连皇帝请放心,本将已经几经查证,确实有一条暗河直通潼原城西面,只要再挖通一条入城之道就可入城。”
我思忖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估计此道要多久才可挖通呢?”
他沉声答道:“如果一切顺利,昼夜不停,而且从现在开始的话,三天即可挖通。”
展曜之便立即看着我说道:“赫连兄,不论此法是否确实可行,我们还需尽早一试,以免错过时机啊。”
我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地图,思忖了一下,颌首道:“好,那就一试吧。”
展曜之点点头,转头对吴拓说:“吴将军,速传朕旨,由你领军三千人即刻赶赴过去开通密道。同时要秘密行事,不得走漏任何消息!”
“遵旨!陛下!”吴拓说着就要出帐。
“吴将军请稍等。”我立即喊道,接着我又对魏启俊说道:“魏将军,你也派一名副将带兵两千人去支援吴将军,一切都听吴将军令,同时注意保密。”
“是!陛下!”魏启俊抱拳应声道。
第二天午时,南容暮桓那边派人送信说文心已经苏醒,现正在恢复之中,并说到休战第七日时我方可派人去确认,并要我们在第八日将签字契约交出。我与展曜之皆稍微安下心来。如此一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早打通密道,潜入城中去救她了。
而据吴拓那边传来的消息称,虽然密道距离潼原城不足两里,但所经山体岩坚石硬,挖掘极为费力,进展相当缓慢。同时,南盟其它国家也还未对我方发出的警告作出任何回应,我和展曜之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平静,但眼神中都隐着按捺不住的焦虑,眼见着七天之限即将到来,如果不能尽早进入潼原,探知里面的情况,我们扭转被动局面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终于在第六天晚间,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接连传来,密探将寮国、昆仑、帕西三国的回函送到,函中明确表明他们不会派兵支援德桑,也就是说德桑很有可能只会得到暹罗国的五万援军。而快到夜半之时,吴拓那边也终于传来让我们期待已久的消息——通往潼原城内的密道已经打通,现已派人化妆成德桑平民潜入城中!
到此时,一直坐守在中军大帐中商讨对策的我与展曜之才相视一笑,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我们终于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七日清晨,上官凌与陆风便按照我与展曜之的吩咐策马赶赴潼原看望文心。我站在帐外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心里暗道:文心,你一定要听从上官凌捎去的嘱托,不可以再伤害自己,我们会去救你的!
日上三竿之时,吴拓、魏启俊骑马赶回来将密探入城后探查到的重要哨点、兵营与南容暮桓的行宫位置图带了回来。待仔细查看过以后,我们便制订了攻城计策并安排了相应的人马装备,只待时机来临。
刚刚确定攻城方案,就听帐外上官凌与陆风的通报之声,我与展曜之立即让他们进来。见两人先后进帐,不待他们行礼,我立即就问道:“文心情况如何?”
上官凌对我抱拳应道:“陛下,文……姑娘还好,只是身子虚弱,情绪有些不佳。”
我皱眉道:“你把朕的话转达给她了吗?”
他点个头,道:“有,陛下。但,她似乎很消沉。”
我问道:“她说了什么吗?”
他面有难色,有些顿滞地应道:“她说,她罪无可恕,今生有负于陛下,请陛下不要再记挂于她。”
我心中一痛,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做何应答,就听坐在对面的展曜之低声叹道:“哎,她一定认为这一切皆因她而起,看到我们因她而受南容暮桓的要胁,心里很自责吧。”
我也只得叹口气,道:“她千万不要再做傻事。”
只听陆风开口对展曜之说道:“陛下,……文姑娘还让微臣一定要转告陛下:迅困洛邸,殷殷盼归,吾意已决,唯死谢罪。”
“什么?!”展曜之有些惊讶,听完后便看着桌案上的一堆图册卷轴凝眉思忖起来。而我心里则一惊,文心,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
再看看展曜之,眉头紧锁,神情凝重,随即他便抬头对陆风说道:“传朕密旨,速速派人潜入洛霈泽的府邸,查明颢王爷的下落,务必要将他救回。”
“是,陛下!”陆风应声出帐。
“展兄,颢王爷被洛霈泽抓住了?”看着陆风出去的背影,我问道。
展曜之颌首道:“文心此话就是告诉我颢予在洛府,让我一定要去救他。现在终于知道颢予在哪里了。可是,文心的情绪的确令人担忧啊!”
我也点点头,忽尔想起什么,便看向上官凌,问道:“你已经确认了南容暮桓的行宫位置及出入口了吧?速去画张方位图来。”
“是,陛下!”上官凌便抱拳掀帐而出。
待上官凌出去后,帐中就只剩下我与展曜之面对着面,没有言语,两人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着文心说的话,我心里百感交集,文心,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能与你重逢,我有多希望能再听到你唤我的名字,我有多少衷肠想对你倾吐啊!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晚风带着南方温暖的春意阵阵拂来,扬起我的发丝,掠过我的面庞,撩起几分惬意与怡然。而此时的我却无心感受这种惬意,看着丛丛静谧无声的营帐和在夜色中起起伏伏深黛色的山峦叠影,心中却有种按捺不住的急迫感,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要整装出发,攻向潼原城了,只要吴拓率领的二千先锋勇士能顺利潜入潼原城,打通各关口哨点,我们就能顺利入城,给南容暮桓来个措手不及。
想到南容暮桓那日的可恨之状,一股怒火直涌上头,我“唰”地一下拔出腰上的佩剑,向前跃出一步,挥剑舞动起来。忽听身后传来展曜之浑厚的嗓音:“好!赫连兄,我也来了!”随即就见一道人影向我飞身跃来,接着一道寒光便闪现在眼前,我立即持剑一绕一抵,只听“锵”地一声,两道剑刃便交错相接,我与展曜之面对着面,暗自用劲,持剑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