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的手触到胸前的什么东西,我赶紧眨眨眼,抹去泪水,摸了摸脖颈,便从衣领中拽出一根红绳来,看着上面挂着的铜钥匙和碧玉吹管,我傻傻地笑了,随即将它们紧紧握在手里,捂到胸口,悲喜交加地又哭了起来,这一次我除了感伤,还有些许的欣喜,虽然我知道也许机会非常渺茫,但我至少有了一丝希望啊!我现在还不能死,就像南容暮桓说的,如果我悄无声息地死了,不但这一场大仗不会停止,更会陷翼佑和展大哥于万劫不复之地,我现在一定要活着,而且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这样事情才可能有转机!南容暮桓现在想留我活口,就是以备万一时将我用作筹码威胁他们,我绝对不能让自己被他利用!对,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活着离开这里!
想到此,我三两下抹去泪水,看着手中的钥匙和吹管,轻声说:“颢予,谢谢你!”我便赶紧将它们又放进衣领中,同时用手按了按,确保它们都在。到此时,我终于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我慢慢靠着树坐下来,看着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地上的斑驳光影,又想到了展颢予,他现在一定也很焦急吧?不要担心,颢予,从现在开始,我会学你那样,始终保持坚强乐观的!你总是能给我力量,让我振作起来!你放心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就此放弃的!
正在思忖间,忽然就听到两个丫鬟在后面说着:“咦,那丫头跑哪去了?”“不知道,哼,扫个地就不见了人!奴儿!奴儿!”我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脸,便拿着扫帚站起来,绕过大树,对着在殿门口找我的两个丫鬟说道:“什么事?”她们一见我,便说:“跑那里去做什么?快点,跟我们去摘花。”
我便在她们带领下,挎着个做工精致的竹篮,到御花园中去摘花。据她们说这是为太子殿下傍晚时沐浴之用的,因为此时的花瓣开得最好,到了傍晚,花香就不浓,花瓣也不新鲜了。我跟着她们一路走着,做出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不停地问她们问题,眼睛却在四下里张望着,想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
不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只见里面古树参天,花团锦簇,廊桥蜿蜒,碧湖粼粼,尽显百般美态。在告诉我只能摘正在盛开的玫瑰、茉莉和栀子花以后,两个丫鬟便在花丛中忙碌了起来。我也在旁边摘着,心中不免暗想:这个南容暮桓看起来那般凶恶阴狠,居然还会有闲情逸致用花瓣沐浴。
正摘着,眼前几丛盛开着淡黄色呈喇叭状的花朵引起了我的注意,正在思忖着什么时,就听旁边一个丫鬟对我说:“别在这边摘玫瑰了,到那边去多摘点茉莉花!”我便绕过旁边一棵开满夹竹桃的小树走到茉莉丛中摘花。
待回到太子殿,把花篮交给两个丫鬟后,我又被她们支使着去打扫收拾丫鬟的房间。一直收拾到傍晚才算完工,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我便坐在丫鬟房的窗前,边喝水边看着被夕阳晕染成红色的天空,想着自己该怎样才能脱身。忽然,那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就走进来对我说:“奴儿,太子殿下叫你过去。”
我只好起身随她走进正殿,就见南容暮桓正坐在大殿前台一方精雕细啄的檀香木翘头案前,面对着一堆菜肴准备用膳。四个丫鬟分立于台下。我刚跟着那个丫鬟进殿门,就见旁边大步跨进一个身着黑色绣暗纹滚蓝边绸制长袍,足蹬黑靴,腰佩长剑,乌发束冠,眉宇凝练,武官样的男子。他走到前方,对着南容暮桓一抱拳,正要说什么,却见南容暮桓一抬手,目光一瞥,就直盯着站在门口的我而来,然后他冷声对我说道:“奴儿,见了本王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我身上。我知道,南容暮桓就是想锉掉我的锐气,让我屈服。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我知道在此时我不能以卵击石,硬碰硬,我需要以柔克刚,让他放松警惕心,才能给自己创造机会。
于是,我便咬着唇,垂首缓步上前,站定在那武官侧后位后,屈膝下跪道:“奴儿叩见太子殿下。”殿中忽然安静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南容暮桓得意地冷笑了两声,道:“奴儿,你给本王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见本王时必须行下跪礼!”接着,他便对其她丫鬟命令道:“除了奴儿以外,其她人都下去,把门关上。”丫鬟们应了一声后,便从我身侧渐次退出。
待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时,南容暮桓才对我说:“起来吧,给本王斟酒。”我忍住心中受辱的怒火,站起身来,走到台上,用碧玉酒壶给他倒起酒来,就感到他微眯着眼睨着我,目光中充满挑衅,满足与邪魅。待我斟酒完毕,要退下殿台时,他又说话了:“给本王试酒。”我一下抬眼看向他,他也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邪笑。这酒菜之前肯定已经让丫鬟试过了的,他现在待我斟满一杯酒后才让我试酒,就是想要捉弄我而已。我盯他了一阵,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端起酒杯,一闭眼,将酒喝了下去,瞬间只觉得一股火辣刺痛烧心之感就直灌而下,眼泪就直涌出来,我使劲地眨眨眼,强忍住难受之感,又将酒杯放到他面前,轻喘着气,盯着他。他满意地一笑,道:“斟酒。”我只好又将酒给他斟满,这才从殿台之上退下,站到一旁。
就听他对着一直在台下站着的那位武官说话了:“说吧,洛将军,情况如何?”那位武官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南容暮桓则冷笑道:“本王就是要让她听见,让她知道那两个皇帝如何为她而战!”我一听,怒视向他,却见他只看着那个武官待他说话。于是,那个洛将军便一抱拳,说道:“殿下,据若阳那边的密报称展曜之今晨已经领兵启程了,估计十天后就会到达开州城驻扎,朝中暂由董巍丞相主持朝政,若阳、郦朔双方商定在距岳陵与开州各约三十里处的昆玉山开战。另外,今日收到了暹罗国国王的密函,请殿下过目。”说着,他就将一封密函递上案前交给南容暮桓。南容暮桓接过后,将蜡封启开,取出信笺,看了看,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又看向我,眉毛一扬,道:“暹罗国国王已经同意本王之邀约,只要在若阳、郦朔两国开战后时机成熟时,他们就会派兵助我攻打若阳。”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一定要抓紧时间想法逃出去才可以。而此时,那烈酒在我体内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双腿酸软,身体发热,两颊滚烫,耳中“嗡嗡”作响,已听不清那两人在说此什么,待我还未反应过来,我一下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恍惚中,感到有人喂我喝了酸甜的汤药,耳边就传来女子的交谈之声。不一会儿,我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挂着白色帘帐的小床之上,撑起来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身处丫鬟房中。夜已更深,其她丫鬟有的正在更衣,有的已经躺在各自的床上。
有个丫鬟看到我醒了,便问:“你酒醒了呀?”我点点头,却觉得头痛欲裂,便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就听那丫鬟又说道:“你还真是没酒量,试个酒都能醉成这样。”我想起什么,便问:“太子殿下有说什么吗?”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他让洛将军把你送回来,洛将军就让我给你喂了碗醒酒汤。”
说完,她吹熄灯火,上床睡觉了。我有些口渴,起身走到窗前的几案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屋里一片安静,皎洁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房间,带出几分朦胧轻逸之感,也带出几分惆怅与感伤。翼佑,现在的你在想些什么呢?你一定认为是我故意骗了你,隐瞒身份跑到别国去当皇后,你一定更加恨我了吧?哎,我也并未想到事情竟会到此地步,原本只想做芸芸众生之一员,却经历了诸多可谓是传奇又无奈的经历,只觉得一切都不由自己来决定,自己就好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般,一直走到今日。脑中又现出展曜之的身影,此时你又在想什么呢,展大哥?你一面要焦急地寻找我,一面要应对与翼佑的大战,你肯定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吧?
我坐到几案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抚着胸口挂着的东西,想到现在不是我愁苦的时候,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想方设法逃出去才行。我只怪自己以前没有多了解一下德桑,除了知道它的都城叫吉善,地处南部,山林繁茂之外,就一无所知。而目前我只有先从自己身处的这座皇宫着手了,又想到南容暮桓,我之前让他一再受挫,他定是想要慢慢折磨我,出这口恶气的。而我能做的就只有顺从他,让他满意,更让他放松警惕,这样才好给自己创造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与所有丫鬟们一同起床,不管她们吩咐些什么都顺从地照做,同时与她们闲谈,希望能多了解宫中的一些情况。看着我如此听话,她们对我的戒心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便告诉我太子每隔一日就会上朝处理公事,虽然南容皇帝并未退位,但宫中掌握实权的已然是太子,皇帝只负责日常事务,而太子则负责内政外交的重大决策与行军用兵。我暗暗想道怪不得他气势那么凌人,原来他早就是德桑幕后的皇帝了。
待午膳后,我便主动要求跟着两个丫鬟去摘花。随她们一路走着,我一面不停地问这是哪,那是哪,一面默记着我走过的每条路。到了御花园,趁两个丫鬟没有注意时,我一边摘玫瑰,一边摘了几朵昨日看到的淡黄色喇叭状花朵,同时摘下几朵夹竹桃,藏在袖中。随后便跟着她们回到太子殿。
待用过晚膳,我借口要打扫庭院,便悄悄走到庭院中一处角落里,将白天摘回来,撕成碎片状后放在此处晒干的花用一小块绸布包好放入衣袖,揣回到丫鬟房中。虽然我知道这一招未必管用,但唯今我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正在盘算着何时将花放入水壶中时,一个丫鬟就走进来,对我说:“奴儿,太子叫你。”我心里不由得一跳,他又要找我做什么?
跟着那丫鬟一路穿过正殿,刚到后殿有两名侍卫把守的寝房门前,就听里面传来歌舞调笑之声。我走进房门,掀开门前的双层纱帘,就见到五个身着暴露红裙的女子在跳舞,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在吹笛,一个在弹琵琶,南容暮桓则坐在圆形几案前品着酒,他身旁还有两位身着华服的女子,一位站在旁边为他斟酒夹菜,另一位则跪坐在地毯上为他按摩大腿,尽显一派歌舞升平、旖旎浮靡之景。
我立在纱帘边,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就见南容暮桓一双深不见底的冷目已经直视过来,他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睨着我,我明白他心里所想,便咬了咬唇,绕过几个舞伎,走到他面前,双膝跪下道:“奴婢叩见殿下。”就听他轻哼了一声,道:“起来吧,给本王斟酒。”“是。”我应声而起。却发现眼前一双满含恨意与得意的眼眸死盯着我,我诧异地一看,才发现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韩羽熹。此刻她带着一种嘲讽又鄙夷的笑容面对着我,大有看我好戏的姿态。我只眨了下眼,便将目光移开,心想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随即我走到南容暮桓身后,待另一个女子让开后,便给他斟酒。
他喝了一杯酒之后,便一抬手,对眼前的舞伎呵道:“行了,别跳了。”那些女子抖了一下,立即停下舞蹈,缩身垂首立到一旁。他则转过头,对我说:“奴儿舞姿绝顶,去给本王跳一曲。”我一愣,说道:“殿下,奴婢不会跳舞。”他冷哼道:“你不会跳舞?你为展曜之跳舞的时候跳得那么美,怎么到本王这就不会跳了呢?!”我一听,忽然想起那次跳蝶舞飞花时我所感到的冰寒刺骨的目光,原来就是他!再一想,他是邻国太子,当然可以作为使臣去给展大哥贺寿。
我还在想如何应答时,就听前面的韩羽熹嗲声媚笑道:“主公,妾身看这奴儿是骨子太傲,完全不给您面子呢!”南容暮桓“呯”地一声一拍桌案,厉声道:“奴儿,你是不是不给本王跳舞?”所有的人都惊得抖了一下,寝房中一瞬间静谧无声,除了南容暮桓以外,所有人都紧盯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掠过韩羽熹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眼神,绕到南容暮桓的前面,对他下跪道:“殿下,奴儿会给您跳舞,但奴儿的舞只想跳给您一个人看。”一时间只觉得周围又是一片安静,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但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要受辱,我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看。
忽然就听到南容暮桓“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不错。”我抬起头就见他抚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最后他轻勾唇角,道:“除了奴儿以外,其她人都下去吧。”就见韩羽熹有些不甘地正要说什么,就被南容暮桓冷冽的眼神给打断了,她只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就跟着其她女子渐次走出寝房。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与南容暮桓面对着面,彼此没有言语。就见他倾过身子,用手抬起我的下颌,深幽的眼眸紧盯着我,带着些酒气地说:“你知道只为本王一人跳舞意味着什么吗?”我略略摇头,表示不知。他勾起一丝邪笑,道:“意味着今晚你要伺候本王。你可明白?”我心里一顿,看着他因喝酒而略微泛红的双眼,紧张地缩了缩手。忽然,我的手触到衣袖中包着花瓣的绸布,心生一计,便咬着唇点了点头,对他说:“奴儿明白。”他满意地一笑,便向后一靠,道:“跳吧。”
我颌了下首,便站起身,又给他斟上酒,端起酒杯,敬到他面前,柔声说道:“请殿下用酒。”他有些意外地接过酒杯,微眯着眼,看了看我,便将酒一饮而下。待我又为他斟上一杯后,我便微微一笑,冲他一眨眼,轻移莲步向后退去,再优雅转身,开始舞动双臂,扭转腰身,跳起舞来。同时我用婉转的嗓音开口唱起一首《泛水曲》:“载酒入烟浦,方舟泛绿波。子酌我复饮,子饮我还歌……”我一边唱一绕着桌案和南容暮桓跳着,让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待见他眼神变得暧昧迷离之时,我便走到他面前,又含笑为他敬上酒。他微眯着眼,盯着我,一手接过酒杯,另一手则一揽,将我一下揽入怀中,邪邪地一笑,就要喂我酒喝,我连忙推却道:“殿下,奴儿没有酒量,一喝就醉,醉了就不能为您跳舞了,还是奴儿喂您喝吧。”说着,我就接过酒杯递到他口边,他眯着眼,唇角轻勾,喝下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