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良久,胡丹对着画像长叹一口气,用手指在地上挖了一个洞,然后将陆小丹的画像埋了进去,之后,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一点儿也不再觉得寂寞与孤独了,仿佛他正与他相伴多年的妻子呆在一起,只是他觉得这一生如果若不再见到他埋下画像的这个女人,他便再无乐趣了,天下如此之大,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他将会在那里落宿。
太阳渐渐西行,时光在飞速动转,胡丹忽然想起了家,想起了他那个呆在大漠之中的家。虽说那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比不上任一中原的宅院,可那里曾经呆过他的亲人,有他最幸福的回忆,他多想再回去睡那张小石床,啃几个发干生硬的干果,听母亲给他讲无数神奇的传说,但他知道那只是个梦,只有梦里才会有那样的意境,他也清楚知道,自从自己离家出走后,母亲一定也走了,那地方现在也许已经成为了猿猴的落脚地,长满了灰尘,不再是个家了。
他如今已是个浪子,没有家的浪子。
浪子,没有家,没有常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如果说有家,那浪子的家就在江湖,只有江湖这个大家能够让浪子有些真正的快乐,然而这些快乐却需要他用无数的痛苦去交换,浪子是与寂寞,饥饿,疲惫,肮脏,绝望……这些因素相们而行的,今夜里你睡在万花楼最豪华的房间里,陪同你的是千金难求的绝色,你只要随便一句话,便会立即得到最满意的帮助,而第二天他却可能待在潺雨水的屋檐下,呆在辽无边际的荒漠之上,相伴的只有蚊蝇与冷月。
这些都是浪子的故事,只有浪子才会有的生活。
浪子在江湖,真正他拥有的东西,也许就只有他手中正握着那杯酒。
胡丹在天黑之前寻到了个酒楼,酒楼很阔气,来这里喝酒的人全都是这地方有钱有势的人。胡丹的到来,并不受人欢迎,最少门口的小二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这只是因为胡丹的衣服又旧又脏,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把少得可怜的银两给小二哥买糖果吃,直到胡丹叫了几声后,小二才懒洋洋地给他送上了一个小菜,两斤酒,胡丹也无所谓,他只要有酒可喝,他便什么也不会在乎,况且此时还有歌听。
卖唱的是一个走路都有可能让风吹倒的老头和他刚满十八岁的孙女,孙女叫雪花,长得如同一朵怒发的鲜花一样,张老头拉二胡时,雪花就唱,老头的二胡声音很低沉,雪花的声音很甜。
他们还只弹唱了三首歌,盛银两的破碗里已经有了七八钱银子,这里的人出手都很大方。
张雪花又在唱第四首歌,这是一首酒店里最流行的曲子,词的意思是一名大姑娘,她的未婚夫多年之前就离家出走了,远去了千里之外,几年才托人捎回一点口信,词里大多透露出那个大姑娘的寂寞与伤感,令人凄然心动,胡丹几乎忍不住要掏银包了,但此时正不巧,他口袋里就只有几张自冷家堡带出的银票,碎银全用光了,只好对雪花姑娘抱歉地笑了笑,使劲地拍拍手掌,大声音叫好,他附近的几个人冷眼瞧着他,满眼是鄙视。
胡丹只当没看到,他除了听歌之外就去喝酒,酒楼这时又上来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人在这时喝酒了的除了胡丹之外就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人便是这里最富有的做玉石生意的牛家庄牛大少爷,牛少爷身着的很扑素,如他为人一样,简单而诚实,只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与他不同,女人长得很美丽,身上穿的是自快马加鞭从洛阳城里送到的最贵的丝绸,是这里最好的衣坊连夜赶做好的,她脖子上那块通体透明的玉石正是牛家的传世之宝,价值连城,衬托得她脸更加妩媚,吸得别人的目光全看过去了,他们后面是几个牛庄的随从,个个生龙活虎般,谁都知道这些人的武艺绝不逊于任何一个飞刀镖局的镖头。
牛少爷今天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见店里的人这么多,而且大多都在向他打着招呼,他大声便说:“今天我请客,诸位的酒菜全算到我身上。”
众人大喜,齐声道谢,胡丹没有道谢,也没有在喝酒,他在看着那个娇艳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在望着他。
这女人不七他认识,居然是绝情园的杜菁菁,她为什么会出现到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牛少爷身边,是不是绝情园主要她来杀这牛少爷的,自己要不要阻挡她呢,心下正在迟缓,这时,他不注意别人,别人都在注意着他了。
牛少爷自然不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动粗,他也很懂礼貌为人,但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却没有他那样的修养,几名随从见胡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主人看着,一点不把别人放在他眼中,这让他们不爽,几名随从眼光一使,便有最后两名随从走到了胡丹的身边,胡丹似乎没有发现危险来临,他还在望着美女,这两名随从左边那位别看他个子不高,他却是以内功著称江湖的,经常也喜欢露几手,于是一手按在胡丹的左肩膀上,冷笑着说:“朋友,能不能请我也喝一杯。”
说话之间,手上运了两成力,他这两成力足够让一块大木头都拧下去三分了,他并不想伤人,但他这力一使在胡丹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他吃了一惊,满面通红,动足七分力气直逼而下,顿觉双手软绵绵的,对方还是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他松开了胡丹的肩膀,看不出这小子不仅有色胆外,还真有些本事,心中却在想:“是不是这两天自己陪小妖用的劲头太多,功力不从心了。”
胡丹直待杜菁菁与那牛少爷入座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到自己身边有两个人,好象这才发现了他们似的,笑着说:“两位大爷敢情是也来喝酒的么。”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去死吧。”
一人手抓着桌子,另一人飞起一脚往胡丹当胸踢出,胡丹不动,桌子也没有动,抓桌子的人使尽了全力也没能动桌子半毫,桌子好像是生铁铸在地上一样,踢胡丹的那人却忽然弯下了腰,摔倒在地。
胡丹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们是来吵事的。”
这两人方知是遇到高手了,退后两步,手握着刀柄,胡丹还不及发话,杜菁菁已经站了起来,大声说:“不许无礼。”
那两人一愣,见主人与少奶奶向这边走了过来,当下按住刀柄,不敢拔刀,胡丹望着面前这个娇艳的女人,脸上的冷笑逐渐消失了,反而有了些温暖,任谁见到她此时都知道她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魔女了。
她已经改变了。
胡丹笑着说:“杜姑娘,好久不见。”
杜菁菁对着他展颜一笑,指着身边的牛少爷说:“这是掘夫,姓牛,这个地方玉石生意都是他做的。”又指着胡丹对牛少爷说:“这位是胡大侠,胡丹,江湖上最有名的大侠之一,以前我在江南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