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项喆扶着栅栏,摇头晃脑地为小张将军惋惜着,只是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多过哀伤
“张三还算不得英雄,当不起这句诗,连一招也接不下来,也只能怪他平日里学艺不精,如今战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展元魁在项喆身后说道。
“老展,没人跟你走路不发出声音,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很容易把人吓出病来吗!”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诗兴给吹散了,这样的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展元魁没理会他的质问,指着张归霸问道。“这家伙够不够嚣张?”
项喆看了看那个指天骂地的虬髯汉,依实点了点头。
“想不想揍他一顿?”展元魁继续循循善诱道。
“那把他打趴下以后,我的官职就算不比你大,也要跟你平级。”项喆哪能猜不到这老小子心里在使什么坏心思。
展元魁思量了一下,就凭项喆斩了六个黑蝴蝶的军功就已经对的起仁勇校尉的名头了,舒刺史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刚死了个张三吗?他的空缺正好就由这小子顶了。
两人重回到军帐,展元魁上前道:“项喆带到。”
项喆向四周随意地拱了拱手,跪拜之礼就不要做了,现在是人家有求于自己,适时表现的高傲些总没什么问题吧?
帐里的众将士从未见过这般无礼无畏的家伙,军中要是有什么好苗子出现,那自然是会被他们这些基层军官给盯上的,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军帐里一时间都是交头接耳的声音,项喆的出现竟是让本身沉闷的营帐里骚动起来。
项喆被一群看牲口一样的眼光围观,自然不好受,越站越是别扭,越站越是难受,真他娘的想把这些混蛋的眼珠子一个个给抠出来。
“由展校尉亲自举荐,想来这位项小兄弟必是英勇异常,不知你原属于哪个部分的?”陈烈问道,人家好歹也是自己的替死鬼,总是该以礼相待的。
项喆思量了一下,自己还尚未入军籍,属于哪个部分,自己怎么知道?细想一下,周叔一直都在厨房工作,那自己大抵也就是个火头军了吧?
“我近来一直在厨房里帮着烧火。”项喆道。
帐里的众将士这才恍然,是啊,谁缺了心眼的会去注意个厨房里的火头兵。但再一想,帐里的将军们都愤怒起来了,你个展元魁放着满地的将士不找,何故去找个伙头军来?这是故意来羞辱我们的嘛?
拿着刀子四处砍人的,就没几个长脑子的,李四拍案而起,脸色涨红,指着展元魁怒道:“展大胡子,你什么意思?做人不要太过分,张三虽已身死,我们自认敌不过那张归霸。但你扔出一个火头军来羞辱我等算是什么意思!你行,你自己上啊!”
得知了张归霸的名头,现在说道起自己敌不过人家一点都不见羞耻了,反见自己的磊落来。
马自珍饮了口茶水,阴阳怪气道:“羞辱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帐中一时间火药味四起,大有一点就着的意思。
两军相争,胜负未分,自家的窝里倒是乱了起来,叫上面的大人物如何忍受的了:“够了!”
刺史和都尉在这个时候倒是出奇的默契,两人同时断喝,把众人刚刚燃起来的怒火,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项喆反正很舒坦,只要没了那些变态的目光一直瞄在自己身上,他不介意多看一会儿猴戏。
他算是看出来了,潭州内部一分两派,一边是以冲折都尉为首军旅派,一边是以刺史为首的杂派,可不是嘛,从府衙里的执笔小吏到军中校尉,什么都有啊。而且,两边分明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都这样了,还死守着潭州干什么?心貌都不合,拿什么抗敌。
陈烈沉吟了一下,对项喆道:“你虽为火头军,但本都尉也绝不会错埋了一个人才,只要你立下军令状,我便允许你上场。”
整个帐里倒是变得安静下来了,都在等着项喆回话。
项喆心头大骂,自己是被展元魁领进了帐子,众人自然很主观地便认为自己是刺史一方的人。都尉刁难自己无可厚非,但你们这群人难道不帮我说句话?老子可还算是平民,怎么说都应该算是你们求我来着的。展元魁眼神都已经投到天上去了,舒刺史目似瞑,马自珍这老混蛋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友军。
这样的做派,让他很生气:“不签,老子可还没入兵籍,我答应出战那是看在老展的脸面上的,还对老子喝三吆六的!”
说完,转身便要出去。全场呆滞,当了这么些年兵,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刺头。
但没想到第一个看不下去的却是刺史一方的人,马自珍将身前的桌案一脚踹到了帐门前,拦住了项喆的去路喝道:“展校尉举荐你,那是你的气运,只要你是潭州人士就受大人节制,你想不上便不上,视军令为玩物吗!”
马自珍早看项喆这小子不顺眼,满军将士都在热火朝天地安营扎寨的时候,就这小子躲在帐篷里睡大觉,若不是老展拦着,他早揍这丫的了。
一个勇武的战士在战场上也许是一柄尖锐的长枪,枪风所指,所向披靡;但一个桀骜不驯的军卒在军队里就是一场灾难,顺应本心,不尊号令乃是大忌。以此,马自珍认为不管项喆曾立过怎样的功劳,有怎样的实力,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山野小卒,不磨砺一番,不堪大用,也不知道展元魁为何这么惯着他。
项喆面色微寒,将目光投向了展元魁,这丫的只讪讪地看了自己一眼,就把目光转投到了别处。
宴无好宴,位居高者,全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蛋,看着自己这乡野小民出身,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今后好收服吗?
老子可不是草原上那些没脑子的马匹,被抽上几下就能温顺地任人骑乘了。“砰”只一脚,那桌案便化作两截:“老子就不把军令当回事了,你能怎么样?要打架?来啊!老子忍你很久了,就你那张破驴脸怎么看怎么欠揍!”
马自珍感觉到胸口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涌上心头,他自己长什么模样他自然清楚,但在沙场厮杀这么些年,早练出了一身的杀气,谁敢拿他的相貌说事。
“我****个小崽子,老子在北边杀蛮子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马自珍的拳头都要抵到项喆鼻尖上了,但被展元魁在身后紧紧抱住,死活也不让他上前了。
“够了,够了。”一直懒怏怏的舒刺史终于看不下这闹剧,把桌案拍得极响,“敌将就在阵前叫嚣,你们在主将营帐里吵翻天了,有个屁用!你们谁先去把那厮挑了,我便把这营帐拆了,给你们闹!”
一直自诩有“君子遗风”的舒刺史都开始骂娘了,马自珍自然不敢再闹,闷“哼”一声,就又坐了下来。
陈烈嘴角都想要咧开了,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话锋一转,说道:“项壮士怕有不世之才,军令这种事情你不愿签,那就不签也罢,只要你胜得此场,我大军必为你贺,我潭州百姓必为你贺!”
一番话说得倒是慷慨淋漓,只是关潭州百姓有何事?按你陈都尉手下做事的风格,百姓指不定还会夹道欢迎朝廷大军进湘潭哩。
瞅瞅李四那蠢蛋,还不知道局势已经变换,急红了眼,唯恐自家都尉中了什么邪,还要上前提醒几句,被陈烈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陈烈抄起身边的一碗茶,朝着项喆道:“此茶尚温,项壮士不妨饮上两口,待你得胜归来,我必置酒以迎。”
项喆的脸有些抽搐,这家伙是关云长的野史读多了吗?现在不是寒冬也不是北方,还用不得温酒暖身,更要命的不是温酒,还是温茶!这茶杯是谁的?他娘的还是你喝剩的茶水!老子虽然不及关云长,也没有下贱到要喝漱口水的地步吧!
项喆躬身拱手道:“多谢都尉茶水之情,小子还不渴,只待我酣战以后,回来喝你的烈酒可好?顺便,我想要打个赌,若是我侥幸赢了,马校尉身上的那套锁子甲我要了,不知都尉能否做个见证?”
他可说不出“茶先置下,某去便来”的嚣张话语,先不说陈烈比不得曹阿瞒,自己对上那虬髯汉有几分胜算都要两说。前几日与展元魁相战数回合,也大抵知晓了当世武将都是何水平,就自己的三分本事对付些虾兵蟹将还凑合,碰上真正的大家,那是要真的以命相搏的。
陈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碗茶水有多寒碜,只高昂地道了声“好!我便替马校尉应了。”
除了马自珍忿忿不平的“竖子”声,这回营帐里无一人反对,就连舒刺史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惺惺作态。这是陈烈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对自己把握时机的能力很满意,这叫项喆的小子,如若没有真本事,被一刀劈了也是活该。但若是侥幸赢了,今日结下这般善缘,到时候,他投于哪一方可就不好说了,人才可不是财物,谁先拿到就归谁的。
项喆借了展元魁的大黑马,虽说自己以前没多少机会骑马,马术不过尔尔。但两将相争,若是没了马,首先便失了气势,这如何使得!
缇骑而前,缓缓走出营寨,这回没有雄壮的鼓声,也没有雷鸣的呼喊,环绕整个营寨的,只有军士们的议论声。
数千军士从未见过这个骑在黑马上,穿着破旧府兵衫的家伙是谁。军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将领?流言总是传的很快的,项喆只是个火头兵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就在军寨里传了个遍。派一个火头兵迎战,自家的将军们何至于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
鼓手们不敢击鼓,军士们不敢高声呐喊,张将军已经被一刀砍下了脑袋,这小子能扛得下半刀吗?不敢喊啊,丢不起这人啊。
三子扎在一堆唉声叹气的军卒里嘿嘿笑着:“来来来,开赌,开赌,抓紧时间了赶快押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