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营销部建议在售楼中心装3台水机？”巫总黑着脸，质问道。
“是啊。”梁宇良一看他那脸色，心里一紧。
“有必要那么多吗？怎么摆放？”
“大堂放一台，水吧放一台，VIP区域放一台。销售中心面积大，这也是为了方便客户……”
“那有必要一次性买600桶水吗？”
“什么600桶水？”梁宇良傻了。
“这不是你们营销部的要求吗？”巫总把一份报价单重重地扔在桌面上。
“什么？”梁宇良拿过那份报价单一看：12000块，600瓶桶装水，赠送3台水机。看罢他连忙摆摆手，说，“巫总，这事我根本不知道！”
“嗯？”巫总愣了愣，拿起了电话，“袁洲吗？马上过来一下。”
片刻，袁洲来了，露出职业的微笑，他说：“巫总，有事儿？”
“这是你递上来的采购申请，600桶水？”
“是啊，巫总。”
“有必要那么多吗？”
“是这样的，巫总，这个牌子的水，购买200桶即可赠送一台水机，营销部要求买3台水机，也就是600桶水。这样的话，可以节省购买水机的成本。”袁洲继续微笑。
巫总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问题是，600桶水你们计划喝到何年何月？”
“这个我跟梁经理沟通过的，前期的客户来访不多，不过，以后开盘了，这个桶装水的耗量还是很大的。”袁洲看了梁宇良一眼，表演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梁宇良不置可否，只是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把老子拖下水了？
“梁经理，这就是你的失职了！”巫总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你有没有算过具体的来访量，预计实际的需求？销售中心一天能不能耗掉一桶水？就算能耗掉，那也得两年才能用完！你这是严重失职！”
“严重失职”这四个大字让梁宇良很难受，他愤怒地看着袁洲，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恨得直咬牙。于是梁宇良反击了：“这购买桶装水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情！”
“怎么会不知情？梁经理，这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你看，申购3台水机和桶装水一批。这是之前提交的申购要求吧？这事儿我们沟通过的啊。”
袁洲的这句话把梁宇良逼进了死角。其实这事情根本就没有沟通过，只是袁洲拿着填好的申购单让他签字而已。那时候梁宇良也没细看，桶装水这种小事他也没工夫去琢磨。
但是，梁宇良又不能说没有沟通过，毕竟上面的人是希望部门内和谐沟通的。他只得低下头，小声说：“这件事情我们沟通过，但我只是要求购进水机和一批水，没说要600桶啊！”
“你也说了句‘多多益善’呀！”袁洲冷着脸，好像这事他挺无辜。
“好了！”巫总皱起了眉头，表面看起来，这事就完全成了梁宇良的失误，加上袁洲是袁老板的人，一个派系的，他更是袒护，又问，“能不能换个牌子的水？我知道有个牌子的纯净水，才15块一桶，而且是100桶送水机的。”
“前台销售反映过，有的客户不喝纯净水，所以我才定的矿泉水。”袁洲嘿嘿一笑。
又是销售！梁宇良愤怒了，问：“哪个前台销售说的？”
“嗯……我忘了，但我记得是有人这么说过。”袁洲轻轻抬起眼皮，显得有点轻蔑。
高人哪，高人！当着你的面，把屎盆扣在你脸上，还能如此淡定自如！
巫总大声说：“真是笑话！客户还会提出这种要求？有什么水就喝什么水，来这里坐坐不过10来分钟的事儿，不想喝纯净水大不了不喝！”
梁宇良把头点得跟鸡吃米似的，不停地说：“那是那是，这事我一会儿去核查一下到底是谁说的，查出来了一定要做出严肃批评！”
“唉……事已至此，水机也都送来了，我看这事就这样吧！”巫总叹了口气，开始语重心长，“下不为例！梁经理，你的工作一定要细心哪！花钱你要学会斤斤计较！不要以为公司的钱不是自己的钱就大手大脚的，要做好成本控制！”
梁宇良委屈得想哭。
公司里真的没什么秘密。
上午发生的事，下午齐紫萱就知道了。知道梁宇良受了委屈，她也顾不上影响了，去了他办公室，还把门关上了。
“干吗？”一看她关门，梁宇良就皱起了眉头。实际上，齐紫萱这个总秘跟梁宇良这个销售经理，完全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关门说话的，公司里人多口杂……
“你都被那个狐臭男欺负到头上了，还在这儿优哉游哉地喝茶？”
梁宇良欣慰地笑了，起码公司里还有这么个女人在关心他，这让他感觉有些温暖，他轻声说：“小事一桩，何必在意？”
“您的肚量还真大！”齐紫萱冷笑。
“来日方长……他喜欢玩，我会陪他好好玩的！”梁宇良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哦？”齐紫萱一愣，原来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在隐忍。也只有忍，才能让对手卸掉防备。暂时的示弱并不是退败，而是为了蓄足了劲后再次进攻！
梁宇良点了根烟，说：“桶装水的事儿，袁洲必定是吃了差价的。以此为依据来反击？没意义，600桶水，12000块，也就是几千块的差价。这点小钱根本整不倒他，况且，渠道不同，价格有所差别他也能说得过去，最多就是个询价失误的责任罢了。”
“你的意思是，这事就让他先这么过了？”
“是啊，这点钱没什么好追究的，不过……”梁宇良的微笑变得狰狞起来。
看梁宇良这副模样，齐紫萱倒是放心了。
梁宇良说：“对了，袁洲给了我一份售楼中心的采购清单，但是上面没做价格预算。我估计他的预算只报给了巫总，或者是袁老板，你那儿见过吗？”
“嗯，是有那么一份东西，全部物料有100多万的预算。昨天给我的，袁老板没来，还在我那儿。我看了看，报价好像有点水分。”
“哦？”梁宇良来了兴趣，看来总秘还是可以窥视到很多秘密的，“复制一份给我，不介意吧？”
“介意！你这是越权。”齐紫萱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有知情权，也有询价权，更有维护公司利益的权利。”梁宇良微笑。
“下班给你吧。”齐紫萱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要不，那份预算我先压着，不给袁老板？”
“给他。”梁宇良玩味地笑着，“干吗不给他？他一来就马上给他，说袁经理催着他签字，售楼中心开放在即，这些物料都急得很！”
齐紫萱又想了想，说：“你丫真坏！”
梁宇良笑笑，又一脸正经地说：“以后我这办公室，你进来最好还是别关门。”
“怎么？怕我影响你的光辉形象？”齐紫萱一脸不屑。
“是怕影响了你的淑女形象。”梁宇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齐紫萱这个总秘对领导们的举止含意都揣摩透了，一看他这个动作，就猜到了他的意思，这是暗示她，谈话到此为止。她扬了扬眉毛，做了个鬼脸，起身就走了。
拿到了采购预算，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报价的水分大得可怕。小到8个酒店式高级垃圾桶，报价1200元一个，12个水晶烟灰缸，报价600元一个，大到天花吊顶的水晶灯，报价50多万，真皮沙发5套，6万一套，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地预算了160多万。
梁宇良再拿着清单里的这些物料的规格和照片，一家一家地核价后，更是吓得他直吐舌头——一模一样的垃圾桶400块，烟灰缸180，真皮沙发不到2万，最过分的是水晶灯，差不多款式和尺寸的才不过10万。
可怕！实在可怕！其实，吃点回扣也算是采购潜规则，但袁洲这好几倍的预算报价也未免太过了。
“两份清单的物料基本一样，价格怎么差别那么大？你的报价60万，袁洲的160万？水分这么大？”齐紫萱看到这两份报价的差距，倒吸了口凉气，恨得咬牙切齿，“揭穿他，让黄老板知道这事儿，他肯定得完蛋！还真把老板们都当傻子了！”
“等等，让我想一想……”梁宇良轻轻地揉着太阳穴，闭上双眼，嘴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我觉得你现在忒阴险！从骨子里透出的坏劲儿隔着好几米都闻得出来！”齐紫萱急了，推了他几下。
“肯定是要揭穿，我只是在考虑揭穿的办法……”
“直接交给黄老板，让他滚蛋！”
“你的道行太浅，不知道个中的复杂……”梁宇良依然闭着眼睛，从鼻翼里轻轻地哼出了这么一句。
“放屁，我就烦你那故作高深的模样！”
“凡事需三思而后行……”梁宇良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你有没有想过，这两份报价单到了黄老板那里，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能有什么后果？核查价格，该处理谁就处理谁！”齐紫萱说，“咱是为民除害，道理站在我们这边，雄赳赳气昂昂，炮轰狐臭男！轰他滚回老家去！”
“呵呵，还道理……”梁宇良笑弯了腰，“你太幼稚了，公司哪里是个讲道理的地儿？你不想想，那天袁洲给我泼屎，巫总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傻子吗？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而且，这些报价直接递交给黄老板，是越级汇报。这也就罢了，但这事我如果在没有授权的前提下插手进去，那就更有越权之嫌了！”
“什么越权？售楼中心的采购不关你的事吗？这原本就是你的分内事！”
“幼稚！”梁宇良沉下了脸，“我们公司里，关于采购根本就没有分内事这么一说！袁老板喜欢弄权，袁洲是他的人，而且主动争取到了售楼中心的物料采购权。我直接插手就是在挑战袁老板的威信！”
“前怕狼后怕虎！你怕袁老板？你要记住了，你是黄老板招聘进来的，你要站在黄老板这一边！”齐紫萱越说越气愤。
“我当然怕袁老板，在公司里，他对我个人具有生杀大权，甚至我离开公司以后，他同样能影响我的职业发展。江海市的房地产行业就那么巴掌大的圈子，哪个老板不是互相认识的？以他的身份地位，玩死我犹如玩死一只蚂蚁！”梁宇良很是无奈，甚至有点悲凉，“我当然是黄老板的人，但我这种小卒子又不得不左右摇摆，谁都不能得罪。”
“好吧……”齐紫萱看他这副模样，也有点无奈，说，“归根结底，这个事情，你也是在为公司节省开支，两个报价可相差100万呀！”
“这是小钱！”梁宇良苦笑道。
“小钱？”齐紫萱觉得不可思议。
“公司每个月的工程款都是几百万地烧，这点钱不是小钱是什么？”
“姑且不论钱多钱少，但只要是个人，都不至于喜欢被人这么坑吧？”
“你有想过吗？这样一出手，也许就不能回头了。关键是，你有没有站在黄老板的角度去考虑过。拿到这两份报价，他会怎么处理？冷静想想！”梁宇良叹了口气，轻轻抚过齐紫萱握紧的小拳头。
齐紫萱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思量了很久，才说：“确实处理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