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已是黄昏,原本三爷让未央送我,想着他又无人照顾,且自己还要去买些点心,便推辞了。买完点心,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三爷的疾病,应是有许久了,房间里浓浓的药香,一旁的药柜,庭院里的药罐药碗。
看着已逐渐入夜的天空,天地竟忽然模糊了起来,街上少许的行人也在转过来转过去的,只记得,在自己慢慢倒下去时,世界忽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痛的触觉。
有意识时,感觉到一股清凉滑进我的喉咙,我睁不开眼睛,却在本能的抵触,只听见一个声音道:“喝下去。”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似百转千回的梦里的声音,我知道,是夏离沧。我未再排斥这苦涩的东西,咽了下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睁开了眼睛,看见夏离沧坐在桌子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慢慢坐起身,才发觉,这里原是他的住处,别致而简洁的布置,有着与三爷屋子同样的韵味。这是他似乎醒了,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看见我,倒了杯茶,走了过来坐在床边。
我想问他婆婆那边的事,不想才叫了他名字的第一个字,他便将茶递予我,道:“昨晚我已去告知了他们,今早朝槿来过,因了要照顾婆婆,所以离去了。”我点点头,将茶一饮而尽,抬起头,却又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有隐隐的不安。
我才发觉自己身上桃露的味道已基本散去,我想说些什么,便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道:“夏离沧,你怎么了?”未想到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似乎要禁锢住,也似乎是在生气。“易青绾,你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他未再说下去,我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生气,反而这一吼,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手隐隐的发疼。
头再度疼了起来,我要挣开,却不如他的力气,不知为何,眼眶不争气的湿热起来,我低着头,有些恼怒,道:“夏离沧,我的一切,与你何干?”我恼怒于他的忽冷忽热,恼怒于他的隐瞒,恼怒于他的固执。
记忆总是在你脑海里的某一处,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全部涌出来。
“对不住。”他放开了我的手,未再看我,转身离去。似乎此时此刻有疼痛,却不是手腕。为何总是这样,我们之间相差如此之多,似乎本就不是一个世界,我和他都同样的固执,同样守护着自己那可笑的自尊,所以我们没人肯让一步,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也是必然。
头昏沉沉的,斜靠在床上,似眼前出现了千万种场景,都是我与夏离沧的种种,觉得该是好好的与他说,而后真正的做个了结,而不是逃避,一味的逃避。
昨晚为何会突然倒下,我的身子本是燥热的体质,学了冰系魔法后,不知怎么,常常会有些寒凉,会忽冷忽热的,也未在意。难不成是开始有了反应,那为何夏离沧却要说,让我保护好自己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穿了外袍,套上鞋子,缓缓向外走去。
看见夏离沧站在竹林前,拿着箫,似乎感觉到我来了。他转过身来,目光不再是凝视,只是淡然地扫过,这目光被我见了,心里一阵难过。我踱步前行,漫漫竹林,也不知出口在哪里。“我送你。”他跟了上来,我道了谢,便跟着他走,看着这个背影,似乎无比熟悉。曾经我倾尽所有也想赶上的背影,而如今,却还是有一步之遥。
仔细想着,却撞到了前方的人,他转过头来,淡淡道:“前方直走,我已联系了朝槿,她应已经在那儿等你了。”我回过头,道:“夏离沧,我有话同你说,明晚,在这儿,可以吗?”他似乎有些讶异,随后点了点头,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我转过头,朝出口走。不远时,听见一声。白痴。
以往他总是说,我的脑子不够用,与别人说我聪明相反,他从未见到过我的一点机智,也许也是因了在他身边不曾表现什么的原因。脑子中闪过许多,以往他轻唤我的名字,在中午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坐在自己的旁边。这一切,只是回忆了。
到了竹林口,见了朝槿,朝槿问道:“昨夜你怎么了?”我将我的猜想告知朝槿,朝槿悄声道:“其实那三爷拿来的药,婆婆服了好了许多,我觉得他也许并不是婆婆口中的那样,也许你的不适也可去与他说。”我看向朝槿,道:“其实我也觉得三爷并不是那般危险的人,你可见过他?”听见我如此说,朝槿忽然红了脸,道:“没有。”我觉得有些奇怪,也未再追问。
第二天中午,一直提不起精神,不知为何这两日身体总会感觉很弱,会常常头晕。叫了朝槿,和她说了情况,希望她代我去复府拿药。她支支吾吾半天,进房间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去。晚上朝槿也迟迟未归,我穿好衣服,给婆婆煎了药,便匆匆赶去夏离沧的住处。
走到出口时,却又踌躇不决,左左右右的徘徊,似是什么感觉牵引我抬起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一个人影正对着我,面容有些模糊,但有一种感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夏离沧。那方才徘徊犹豫的种种,岂不都是被他看见了?我低头走过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夏离沧,自一开始遇见你,我们的世界就是不同的。我只想平凡的走完这一生,因此......”我不知怎么说下去,只听面前的人道:“又是这样吗?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决定了那么多。”
而后我只记得被他紧紧抱住,我忘了挣脱,忘了思考,只记得,到他脖子的我,感受到他温度的我,在微微地颤抖。
他道:“往后,别再躲我了。”他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竹林口,还迟迟未反应过来。你说我决定什么,其实从未有过,决定一切的,从来都是你。不曾听进去我的言语,一意孤行。这样的你,怎可能与我有交集呢?
一晚上辗转难眠,第二日一早起来,头昏昏沉沉,四肢也有些乏力,觉得很奇怪,前几日也是熬夜,只是头有些昏,症状也并无不妥。只是今日确实感受到了不对劲。这时水晶有了感应,打开后,是夏离沧传的信息,大致意思是有话同我说,希望晚上面谈。我回应了好,闭眼躺在床上,这几日愈发频繁的会醒来,刚想躺下去见了枕边一个瓷瓶,忽而想起三爷。也不知昨日朝槿可又拿到药?
出了门,未见婆婆,也未见朝槿,昨日半夜似乎听见了旁间朝槿回来的声音,今日她又早早地离去,是发生了什么?走到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边,两三个丫头在马车前,一个丫头搀扶着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下来,随后一个男子下来,牵住女子。正是阿璇和殷兮。
阿璇缓缓朝我走来,莞尔一笑,道:“我正是来寻你和朝槿的,不想你出来了。”想起朝槿不在,便摇摇头道:“阿璇,不瞒你说,这几日也不知朝槿怎么了,去了哪里,今日我也是与朋友约好,实在抱歉。”阿璇听后愣了一下,与殷兮对视一笑,殷兮道:“没关系,只是今日我们听闻荠青楼出了新品,既然你不去,那我们便去了。明日与朝槿说,别再忙了,我们还邀了其他人,千万莫迟了。”
我点点头,心里很是感动,已有月余不见,在这另一时空,对这些似故人般的朋友,心里却是十分珍惜的。
我应了声,心里正在思考,阿璇牵起我的手,道:“你是要去那城中吧,我们正要去那城中,不如与我们同去。”与他们同去倒是省事,只是怕麻烦了他们。阿璇看我迟迟犹豫不决,道:“你定不认得荠青楼在哪儿,也好告知于你。”我点点头上了马车,殷兮笑笑,也随后上来。
坐上马车,忽闻一阵香气,形容不上这是什么香,只觉得十分舒心,这马车是木制而成,镶了些金在边上,顶部分别有四只香囊,估计香味便是由此而来。两边的木窗各开一半,帘子也是极为素雅的淡蓝,这马车,实是配了阿璇的身份。阿璇起身取下一香囊,递予我道:“想必绾绾已经猜到这香味的来源了。”她对我笑道:“这叫浣花轿。”我闻了一下香囊,问道:“这便是浣花?”阿璇点头,道:“自然还有其他的。”
我想起一首诗,便道:“这倒是应了元稹的《赋得雨后花》,浣花雨上思,啼粉镜中窥。”不一会儿到了荠青楼,人群变得热闹起来,路口有一四楼的楼阁,上书:荠青楼。我和阿璇一起先下,踏下马车时又有一阵眩晕,险些摔倒,阿璇扶住我,视线慢慢清晰起来。抬头间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荠青楼里走出,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着红色绸缎,与别的女子不同,那玄绮绫罗穿在她身上,如此的妖媚,她的浓妆与红色的耳坠,简直快燃了我的眼睛。
她身旁的男子搂着她的腰同行,那人,便是夏离沧。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未发觉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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