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楚只是怔怔望着我不说话,许久,才喃喃低声:“傻么?”
“不傻么?”我轻笑,对他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他脸色微变,似是在考虑我这句话中的具体含义,我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就让我用一辈子来回答你吧。”
他浅笑出声,白衣胜雪,飘逸出尘,将我揽在怀中,宠溺道:“你啊,古灵精怪的。”
我轻轻回抱着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之中。
我与江子楚步行去项城,沿路观赏山水风光,十分惬意。
途经一条小河,江子楚要我去拾些干柴,他则下水捕鱼。
我捡完柴火回到河边,看到他正在河中寻觅,不觉脱下鞋袜,想要偷偷靠近他。秋日河水有些冰冷,我咬牙不敢出声,缓缓向他靠近,一步步接近他。
他挽起衣袖裤腿,手持竹竿,似是丝毫没有察觉我。
我十分欢喜,正准备吓他一跳时,他却猛然将竹竿插入水中,水花霍然间溅到我脸上,我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蓦然转身,望着我似是非常疑惑,却眼含笑意:“你不是去拾柴了么?”
我不满地擦去面容上的水,愤然道:“你绝对是故意的!”
他笑道:“夫人,我冤枉啊。”
我两手叉腰:“我就说嘛,你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我靠近你?原来是故意引我过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时便向他撩起水花,他边躲边笑:“好啦,夫人息怒,我知错了。”
我继续向他步步紧逼:“你想的倒美,我要报仇!”言罢向他做个手势,“拿命来!”
他着急向前跑,我一把拉住他衣襟一角,他脚下一滑,猛然全身都落入水中。我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然而,他却仿佛一条鱼一般没入水中,再也不肯出来,只有白衣浮在水面。
我疑心是诈,小心翼翼地对他道:“嗳,你在水里干吗?”
水中先是浮过几个水泡,进而便风平浪静,再无声息。我等待片刻,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向他的方位迈出一步,然而却没有想到,只这一步,水居然就漫过我的脖颈。
难道他那个方位水竟然很深么?
我心中猛然一跳,大叫道:“子楚?子楚?”
他衣角在水面上时隐时现,并不回应我。
我慌了神,立马准备向他游过去。当年学习游泳时,我只学会了最低级的蛙泳,并且不会换气。
我长吸一口气,估摸着游到他那里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出发前行,摸到他的衣角向回拉,却觉得轻盈不已,仔细一看,原来竟只是一件外套。身后却骤然有一双手将我牢牢圈住,伴随他戏谑的声音:“夫人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我用手肘撞他一下,叹道:“夫君真是卑鄙。”又道,“不过你要明白,这是夫人我让着你呢。”
他似是笑了笑,语气有些轻快:“是么?”
我正色道:“当然了。”
他“哦”一声,猛然间放开我:“那我们再来一次。”
我预料不及,猛然落入水中,扑腾两下,只能断断续续对他喊:“喂……我不……会水……”
他笑了一笑:“你休想骗我。”
我被水呛到咳嗽一声,却有更多河水灌入我鼻喉中,将我湮没。我心中越来越害怕,不住地向江子楚挥手,然而手却越来越沉,渐渐抬不起来。
失去意识前,我耳边传来江子楚焦急的声音:“你真不会水么?”
我的身上越来越冷,而且是种潮湿的阴冷,一直冷到我内心深处。我不停瑟缩着,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混沌的画面,渐渐有个温热的怀抱将我拥住。
有温暖渐渐传来,我下意识抱着怀中的人,清醒过来时,江子楚正担忧地望着我:“你怎么样了?吓死我了。”
我对他笑了一笑:“没事。”说话时便想起身,一伸胳膊却觉得有凉风窜入,不觉一惊,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我们二人正坦诚相对,身上盖着几层衣服。
我怔忡地望了他片刻,脸颊忽然有些发烫,抬头望了望天空,看到满天星星,才诧异道:“原来已经晚上了么?”
他微微点了点头:“我都替你传了三次真气,你再不醒,就真要吓到我了。”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脸颊:“没事的,不过是呛了口水而已。”
他伸手将我抱住,低声道:“没想到你真的不会水,我还以为你诳我。”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从不诳人。”
他抿嘴笑道:“是么?”
我正色道:“那当然。”
他眸中似笑非笑,只是深深望着我,深黑的眼睛仿佛是坠入夜一般的深渊中,我怔怔望了他片刻,心跳渐渐加快,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辗转缠绵,反手将他压在身下。
他索性将一条腿盘到我身上,使我无处可逃。
我低声在他耳边笑道:“今日这样的机会可不好找啊,天为被,地为席,有情调的很。”
他浅浅一笑,伸手撑住我,低声道:“你刚恢复身子……就要这样么?”
我撇了撇嘴,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可以很快让人恢复的功夫?”
他抬眸:“什么?”
我道:“采阳补阴。”
篝火有刺啦刺啦的声响,将我们二人难分的身影拉得极长。
斗转星移,晨光初绽。
这次蜜月十分成功,我疑心可能令江子楚怀孕。于是向他问道:“子楚,我们正在逃亡中,如果你怀孕的话,身体是不是有所不便呢?”
他一怔:“你怎么……”
我:“嗯?”
他笑了一笑:“我又没有吃子药,怎么会怀孕?”
“原来吃子药才会怀孕么?”我托腮问他。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他弹了弹我脑袋,“快走吧,前面……”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就是项城了。”
“怎么,不开心么?”我抬头望着他。
他缓缓一笑:“没有,我们走吧。”
待到项城时,江子楚花钱买了一套小院。由于我们并不打算在此地长期居住,他这一行为让我产生了十分的困惑。——难道当时的房地产也会升值么?
江子楚回答我说:“这个地方风景好,气候好,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不会太热,或许以后可以定居在这里。”
我问:“你不是要去大理么?难道不是打算在大理定居?”
他忽然沉默了片刻,才转头望着我说道:“镜儿,我有事要跟你说。”
气氛骤然间严肃起来,我打量他许久,缓缓坐下,同他玩笑道:“不会是你已经嫁过人了吧?”
他锁眉:“你胡说什么呢?”
我笑了一笑,拉他坐下:“只要不是这个,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你不用这么严肃。”
他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容,对我道:“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另一个身份。”
我疑惑道:“另一个身份?”
他颔首,双拳微微握紧,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我,连身影恍然有些孤独,淡淡道:“教我这身功夫的人……”他微微闭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道,“是若水堂堂主。”
我只觉得他语气不对,似是话里有话,收敛了调笑的语气,伸手从背后抱住他:“若水堂堂主怎么了?”
他默默转过身来,微笑道:“没事,只是当初落难之际堂主收留了我,如今我大仇已报,需要……需要……”
我皱眉:“需要什么?”
他笑得非常不自然,顿了片刻,才道:“需要回若水堂一趟告诉她,毕竟我是……是……若水堂的人。”
我又问:“若水堂是什么地方?武林门派?”
他一怔,似是不可置信望着我:“你……竟然不知道若水堂是什么地方么?”
我双手一摊:“我真不知道。”
他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抱着我笑道:“也不是什么地方,就是个武林门派而已。”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这两天你先住在这里,我要回一趟若水堂。”
我一愣:“现在?这么快?”
江子楚勉强笑了一笑,说道:“短则三日,长则七日,我一定会很快回来。”
“若水堂在哪里?”我望着他问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么?”
他抚上我脸颊,说道:“暂时还不能,我……还没跟堂主说我成亲的事。”
我不觉一怔:“你们堂主不许你们自由嫁人么?”难道这是我曾在许久武侠片中看到的变态堂主么?
“这倒不是。”他沉吟片刻,说道,“只是……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我心中七上八下,直觉此事一定不会简单。江子楚武功已经如此高强,那么那个所谓的教他功夫的人岂不是更加厉害?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打游戏时,我一个人面前站了个几十万点血的顶级大BOSS,并且我还从来没有练过级。——这不是必死无疑么?
或许是看我过于担心,他走过来轻轻抱着我说:“你别多想,只是我当初欠堂主一个人情,如今需要还给他罢了。”
我咬唇道:“不会是要你以身相许吧?”
他仿佛愣了片刻,才笑道:“你别多想,此事涉及武林之事,我不想把你牵涉进来。”
我又愣了一愣:“武林之事?”
他缓缓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会很快回来。”
我心中仿佛遇到什么事情堵在那里,对他说:“我还以为我们可以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了呢。”
他叹息一声:“我也这么以为,不过……你落水那****收到了堂主的飞鸽传书,要我立刻回去一趟。这次回去,我会想办法退出若水堂,然后我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我望了他片刻,知道劝不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去早回罢。”
他辞顿色虚,自是有不少事情瞒着我,既然不想我知道,我也不必拆穿他。
江子楚轻轻抱着我如果钟摆一般晃了晃,低声道:“生气了?”
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问他:“子楚,我是你什么人?”
他怔了一怔,笑道:“你是我夫人啊。”
我问他:“既然是你夫人,那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么?”
他道:“你相信我,好不好,等我回来,我就将一切跟你解释清楚。”
我无奈颔首:“你去吧。”
江子楚离开后,我便在将家中打扫一番,在项城继续摆摊算命,顺便想询问一些关于传说中若水堂的消息。
然而无论我跟谁提若水堂,对方都只是如同听到禁忌的词汇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我心中不详之感更甚,觉得若水堂必定不是一个好地方,不觉更为江子楚担心起来。
如此六天已经过去,江子楚还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我的心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一般,心想如果他再不回来我便立刻起身去找他。
刚思虑至此,便听到一声门响,我惊喜地转身,却霍然一惊:“武睿轩?”
武睿轩似是笑了一笑:“你居然还认得我?”
我咬唇道:“自然认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迈步而入,望着我笑道:“我听说项城有个算命的很准,所以跟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真是你……啧啧,你胆子还真大,连皇上的男人都敢拐跑。”
我知道他来并无好意,而我又对他心存愧疚,只客气地问道:“你还好么?”
他嘲讽的弯起嘴角:“你说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利用你,但我别无选择,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子楚。”
“哈,”他冷笑一声,“你倒是对他有情有意啊。”
我望着他不说话,片刻后,他望着我道:“姑娘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我皱眉。
他嘴角浮起一丝坏笑,忽然脱下外衣向我走来:“浮生寂寞,姑娘不如陪我一度春宵吧?”
我猛然后退两步,摸不清他究竟要干什么,只是怔怔望着他:“世子,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笑了一笑,说道:“对,你说的对,我怎么可能委身于杀父仇人呢?”顿了一顿,他将衣服扔到地上,淡淡道,“我要你去效忠武安公主。”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难道你……”
“没错。”他淡淡道,“我已经投奔武安公主了。”
大周仅有两个人破格封王封地,一个是庐陵王,另一个是兰陵王。
兰陵王因军功由先帝加封为王,而庐陵王则是因为先帝酷爱莲贵君,当年莲贵君去世,先帝万分悲痛,为了他们的儿子将来能够衣食无忧,特意开恩赐予当时的王爷武少善庐陵一地,并准他操练兵马用来自卫。
庐陵王一死,女帝立刻便收回庐陵一地,一并收回兵权,并设太守管辖庐陵一地。
武睿轩无处可去,于是只好效忠武安公主,而他既然让我前去,难不成这武安公主竟要造反么?
我大略思考一番,说道:“世子,很抱歉,我不想再沾手这些事情,我只想跟子楚过平淡的生活。”
他冷笑一声,打量周围一番,问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你那位夫君呢?”
我忌讳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他颇有深意的一笑,靠近我一步,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如何?”
我锁眉望着他:“世子,你若真是想请我去效忠武安公主,是不是要以诚相待呢?”
武睿轩望着我道:“东方姑娘,我父王王姐因你而死,庐陵王府因你没落,你怎么着也要对我负责吧?”顿了顿,又笑道,“至于你夫君的事,我确实知道一点,不过,武安公主知道的更多。你若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她。”
我曼声问道:“那你知道的那一点是什么?”
他笑了一笑,忽然又凑近我几分,将腰带解下来,伸手向后一指,在我耳边道:“我知道你夫君他……回来了。”
我登时一怔,向他身后望去,果然看到江子楚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武睿轩轻笑出声,拾起地上的衣服,颇有深意的笑道:“姑娘,别忘了对我负责啊。”
我抚上额头,惊觉落入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