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办公室设在五楼,我走进门的刹那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铮亮的长会议桌,每个座位前一台Apple的纯白笔记本电脑。这个款式我心仪很久,可惜昂贵的价格让我望而却步。在这里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台,眼花缭乱。
会议桌正前方的墙面是一巨幅液晶屏幕。我不明白,压低声音问冷悠然他们开会期间还能看电视?
冷悠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回答是为了和友好学校学生会进行视频会议准备的,但到目前为止,几乎未尝使用过。
我在心里偷笑,白金学园的气派,估计是没几个学校能攀上做“友好”的亲戚了。
话说回来,令我想不到的是,冷悠然居然是塔罗学生会的一员,而且还是学生会长。我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古逸恩说的开会是什么意思,居然得到了这个让我大跌眼镜的答案。
代表她的塔罗牌,是“女祭司”。
“冷悠然,我跟过来好像不太适合吧。”入座的男女生莫不对我投以好奇眼神,我有些尴尬。我们对面坐着古逸恩,肆无忌惮的视线紧盯着我身边的冰山美人。
悠然刚好看完了古逸恩提交的学园祭计划,手指轻按光电鼠标最小化Powerpoint窗口。“你不是说想见识一下吗?又不是三头六臂,见不得人。”
古逸恩噙着轻蔑的浅笑,一言不发。其他干事却明显不满冷悠然的话语,窃窃私议之声不绝于耳。我偷偷扫视悠然面无表情的脸,不解她为什么这样说,就不怕得罪学生会其他成员?
她无动于衷,抬起手腕看表。“古逸恩,你通知冷隽轩的开会时间是几点?”
“和通知你的一样。”他的声音华丽磁性,句末还喜欢让音调稍稍上扬,十足的挑衅口吻。
“我还有约会,要等到什么时候?”小声埋怨的人是体育部长。今天是情人节,选这个时间开会,的确不合时宜。
“他又迟到了。”冷悠然抬眼看着斜对面坐着的女生,“东方慧,按照规定……”
“不必这么无情吧,冷悠然。”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话题中心人物气定神闲从门边走过来,在古逸恩身旁坐下。“半路上被老师叫住问了几句话,所以来晚了。”说着微微一笑,如杨柳拂面般温和,我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听上去就是借口。冷隽轩的表情更让我确信这一点,嗤之以鼻冷哼一声。我猜想他一早就看到我了,只是选择无视。
“人都到齐,那就开会吧。”悠然声音淡漠,淡淡扫了一眼对面自己的堂兄。想必冷隽轩和她的关系并不融洽。
学生会的议题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在我的理解中学园祭就是为这些家里有钱不用担心前途的小孩准备的消遣活动。我读高中那会儿,校庆日的特别活动也不过是听校长在广播里重复唠叨每周升旗仪式上的长篇大论——《如何成为栋梁之才》。
趁大家讨论热烈,我悄悄打量塔罗学生会的成员。这群号称精英的少男少女,彻底推翻了我对富豪世家小孩都是二世祖的偏见。他们一个个容貌不俗,谈吐中锋芒毕露语带机锋,白金学园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就说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自大狂古逸恩吧,学园祭的计划书做得漂亮详细,提出的活动也富有创意。我觉得不可思议,以他的才能,怎肯屈居副会长一职。我点开“我的文件夹”中储存的学生会成员资料文档,代表他身份的塔罗牌是“皇帝”,意为掌握绝对的支配力。
还有这个笑起来像狐狸的冷隽轩,看外表斯斯文文,头脑却好得离谱,简直胜过计算机。他是学生会掌管财政大权的经济部长,学园祭每一笔预算都必须经过他的批准。
沈芊芊说他是“魔术师”,塔罗牌面传达的意思隐喻着无中生有的创造能力。无中生有,怎么看都像是奸诈的代名词。我用Google搜索了塔罗牌的相关内容。
塔罗两字,取自埃及语中“Tar”与“RO”两词,含有“王道”的意思。通过亚历山大大帝远征埃及传入欧洲,中世纪左右形成了现在流行的塔罗牌。
不知道白金学园从哪一任学生会开始使用塔罗牌作为身份标志。我坏心眼地想:死神这个名称虽然恐怖但至少有型,如果被叫做“愚人”,想想都会觉得窝囊。
尽管愚人是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牌的第一张,含义也不差,可我总觉得抽中这张牌的人一定会非常郁闷。
资料集上愚人塔罗空缺,看来和我有同样想法的是大多数人。
“有个问题想请教会长大人,学生会不是普通学生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地方,请问你身边的这位同学以何种身份列席本次会议?”尖锐的女声拉回我的注意力。突然成为焦点人物的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关掉网页,活像消灭证据似的。
我保持沉默,把难题丢给冷悠然解决。她是学生会长,权力凌驾于其他成员之上。顺便,我打量一下发话的女生,她叫向琼,是组织部长。
很有趣,她说完话之后,眼神瞟向了始终微笑的古逸恩。我想起冷悠然说过,古逸恩对她下过封杀令。看来学校里大部分女生对她都没有好感,可是这个少年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却颇可玩味。
也好,就当作任务之外的娱乐消遣吧。
我低眉顺眼,嘴角控制不住浮现笑意。对面有一道窥伺的目光,犀利中带着兴味。冷隽轩这个人物,不简单。
悠然半抬起眼,薄唇间吐出的两个字不带感情色彩,完全陈述语气:“保镖。”
我几乎倒地不起,还以为冷悠然会多么强势多么跩地发表部长宣言让其他人彻底闭嘴呢。现在结果是让人哑口无言了,却用了这么稀奇古怪的一个理由。
等一等,她说的保镖,意思不会等同于冷隽轩提过的跟班吧?我再度有Faint的冲动,真不愧为兄妹啊。
低沉的笑声响起打破了沉默,是冷隽轩。我狠狠瞪了一眼。
古逸恩撑着精巧的下巴,眼神讥诮。以他和这对兄妹的关系,不难发现这是谎言。可这位华丽的少爷仅仅是冷笑,并未如我猜测得揭穿悠然。
“没有异议的话,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请副会长综合各位干事的意见后,提交计划书的定稿。”冷悠然板着脸说道,宣布散会。
其他干事陆续离开,诺大的会议室剩下我们四个——我、悠然、冷隽轩、古逸恩。
“不错嘛,在这个学校里竟有人敢无视本少爷的命令,和你做朋友。”古逸恩靠着椅背,手肘撑着椅子扶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托着脸颊,风流倜傥的脸浮起挑衅的微笑,那颗泪痣竟有了几分魅惑。
悠然不作声,我明智地选择不介入其中,倒是冷隽轩挑了挑眉开口道:“逸恩,别玩得太过分。”
“本少爷决定的事,你也敢反对,嗯?”声调嚣张地上扬,我握住拳头,克制自己冲上去扁人的冲动。
“你玩够了没有?”冷悠然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对面飞扬跋扈的少年。她的目光冰冷,还带着一丝愤怒。
“别忘了,是你自己说过,一辈子都要和我们为敌。”古逸恩放下交叠的长腿,从坐姿改为站姿,优雅地掠掠头发。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帅。
悠然的身体微微哆嗦,我直觉她已经气得发抖了。我按住她的肩膀,她诧异地侧过脸看着我。
“作为你的保镖,我应该问一声,你有没有想法教训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我抬起手指,指向古逸恩。没错,他是我喜欢的帅哥类型,但同样自负到让我恨得牙痒痒。
三双眼睛惊讶地盯着我,我若无其事耸了耸肩。我的格斗技术在学校里的排名从未跌出三甲,有充分的自信能撂倒这小子。
冷隽轩轻笑,好看的嘴角缓缓向上挑起。我不经意瞥见,竟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冷悠然,看来你的保镖相当尽职,嗯?”古逸恩依旧不改他的轻蔑。
她视若无睹,拿起书包直接转身。“我回去了。”
“晚上有约会,我不回家吃饭。”冷隽轩回复了刚收到的短讯,在悠然背后说道。她的步子稍稍顿了顿,然后继续往门口走。
“古逸恩,这笔帐就先记着,嗯?”我摸了摸下巴,学他的口吻扔下挑衅。拿着书包走出门,看到冷悠然在前面快步走着。
我追了上去,和她一起离开学校。
大街上到处是卖玫瑰的女孩,还有手牵手的情侣满面春风的经过。我同冷悠然在人群中逆向而行,寻找吃饭的地方。
走到校门口,我们理应各自回家。我正准备告别,却发现她不自在地转过头,闷声问我是不是和人有约?
说来这也是我的伤心之处。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和男生共度情人节的体验。想到此,我不禁仰天长叹。
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好男人了啊?
“没有约会的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她垂着头,小声嗫嚅。
冷悠然,这个酷酷的女生,其实很寂寞吧?我愣了愣,欣然应允。
步行街人来人往,各家餐厅人满为患。我和悠然最终一人抓着一个鸡腿汉堡,坐在步行街供游人休憩的长椅上,就着冷风毫无形象地食指大动。
有高中生路过,看到了我和她身上白金学园的制服,在走过去后仍频频回首,对我俩指指点点。
我含糊不清问她觉不觉得丢脸,顺便舔干净手指上沾到的沙拉酱。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冰封般的容颜罕有表情。“难道你看不出来,面子这两个字早就离我十万八千里了?”
我尴尬地笑笑,找不到话语安慰她。虽然顶着学生会长这个头衔,但其他成员对她却只是表面上的顺从,反而时时可以听到冷嘲热讽。
“学生会长,本来是古逸恩。”悠然将纸巾揉成一团,以投三分球的标准姿势将白色的纸团扔进前方的废物箱。“他却指定要我这个连竞选都没参加的人担任。”
“这么狂妄?”我目瞪口呆,那个漂亮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势力?
冷悠然淡淡一笑。她鲜少有笑容,每一次笑却都要命的好看。“古伯父是校董,同时也是学校最大的赞助商。”
“那你呢?既然无心竞选,为什么要自取其辱?”我的措辞似乎严厉了些,发现她的眼神闪躲开去,冰山表情虽说没有变化,但一瞬间的黯然未逃脱我的眼睛。
她幽幽叹气,“原因嘛,我有把柄落在他手上。”悠然的神情一下子增添了悲哀的色彩,“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古往今来,胁迫的手段不外乎握住那个人的死穴。我同情地看看她,立刻反省自己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好,没有。
书包里手机短讯提示音叫个不停,我摸出手机查看。五条皆是室友发来的祝福,一看就是些转发再转发之后的信息,搞笑的俏皮话。
看我笑得合不拢嘴,冷悠然偏着头,脸上的表情非常羡慕。我想起她在学校的处境,一定没几个朋友。
“冷悠然,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以后有什么好玩的短讯我转发给你。”我将手机递给她。她微微一怔,开心地笑起来,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谢谢你,可奈。”悠然输完后直接按了通话键,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很高兴。”
她的话让我一阵心酸。古逸恩实在太过分了!寻思着逮到机会非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他有什么权利折磨这个女孩?
“古逸恩说你要和他们为敌,是怎么回事?”我回想离开会议室之前的对话。
她垂着头,霓虹灯流离的光洒在她细致的脸颊,像一个美丽的人偶娃娃,美得虚幻。“太晚了,我该回家了。”冷悠然站起来,拍了拍校服。
我会意,她并不想提陈年旧事。笑着指了指前方的地铁标志,“我坐地铁,你呢?”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