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很好嘛,你们不会是吃醋才对悠然下‘封杀令’吧?”我迷惑不解,不愧是精英啊,小小年纪就折腾出这番复杂的纠葛。
“她的目标是冷隽轩,悠然是她用来接近目标的棋子。不得不说,她比那些只会嫉妒的女生精明多了。”温暖的神色逐渐被冷冽取代,“隽轩拒绝了她,那个女人居然用恶毒刻薄的话去骂小悠。”
我恍然大悟,终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上帝,是哪个天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封杀令,就为了不让其他女生利用冷悠然?”我啼笑皆非,庆幸自己的朋友缺少如此天份。“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孤立她,没看到她有多孤单?”
“孤单总比受伤害好。你也看到了,刚才小悠要崩溃的样子。那年她就是这样,差点把我和隽轩吓死。”古逸恩不屑地反驳我,受了天大委屈的不甘。“你敢质疑本少爷的决定,嗯?”
我默然以对,不知冷悠然此刻是否平复了情绪。从那天晚上我打电话找冷隽轩开始,她肯定想起了过去被人利用的往事,一直压抑到今天总爆发。
“短短几天时间,她完完全全把你当做了好朋友。”古逸恩的笑容颇为无奈。“没想到她还是忘不了以前的遭遇。”
我不安地抓头发,事态急转直下的关键是冷隽轩的玩笑。如果在会议上他是为了替我解围不得不出此下策,为何面对冷悠然他仍坚持不改?
“本少爷哪里知道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古逸恩不耐烦地挑起眉,挡回我的问题。
大少爷脾气又来了。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要求他带我去找悠然。
“没有用的。能安慰她的人,只有隽轩。”古逸恩的语气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
我坚决地看着他,“至少我能解释为何会来白金学园。当事人比较有说服力吧。”
“你自己去吧。”和他形象不符的叹息从漂亮的薄唇逸出,华丽转身不让我看到他的哀伤,“她难过的时候,会去街心公园坐秋千。”
我一路狂奔到街心公园,透过矮矮的冬青丛,果真看到了坐在秋千架上的冷悠然。
秋千一动不动。她垂着头,双手抓住绳索,恍似一尊雕像。
冷隽轩站在五步开外,手插着衣袋一言不发。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我走到冷隽轩身边,他没有看我,目光终点是秋千上的女孩。我看着他的侧面,略带忧郁的英俊,仅仅是十七岁便已有了颠倒众生的魅力。
“为什么说谎?”我大声问。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车如流马如龙。喇叭、发动机、车铃,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争先恐后。我怕他们听不见,提高了音量。
冷悠然纹丝不动,像是周围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一切隔绝在外,连风都静止了脚步。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出我们在交往的假象?”冷隽轩不回答我,我绕到他的正面,抬起手扳住他的脸,迫使他的眼睛和我对视。
“玩笑而已。”他淡淡说道,这种情况下竟还笑得出来。
“冷隽轩,这就是你随便开玩笑的后果!你明明害怕她受到伤害,为什么还要让她误会?”一字一句,皆是说给冷悠然听。可惜她仍旧无动于衷地坐着。
“古逸恩的一面之词,你居然也相信?”他拉开我的手,漫不经心笑了笑。“实话说吧,我根本不在乎。”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音量再度拔高重复问道。
冷隽轩的笑容邪魅,一抹坦坦荡荡的残酷留在眼底。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面前的他活在虚幻的世界,现实中转眼就将飘散无影。
“封杀令也好,破坏你的梦想也好,对于我仅仅是‘还不错的游戏’。”他面对着我,一字一句却也是说给冷悠然听。“生活太无聊,总要找点乐趣才行。”
我难以相信,这就是那天夕阳中伤感的少年?此刻却用与己无关的口吻说着让人生气的话语。哪一个才是他的伪装?
他优雅地架起双手,“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古逸恩这个笨蛋。封杀令还嫌做的不够彻底,他为了你甚至肯假装花花公子,来者不拒。”秋千那边终于有了些微动静,他笑了笑继续自己冷酷的发言,“我已经厌倦了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冷隽轩!”我揪住他的校服领口,想把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摔倒在地。头脑里突然空白一片,我维持着挑衅的姿势费劲地想找回心底的愤怒,可我找到的是迷惘。
“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通知你,Game
over,我不玩了。”冷隽轩的视线转向悠然,微微勾起嘴角,致命的邪恶吸引力。趁我愣神,他轻松扳开我的手,悠闲地抚平领口的褶皱。
“真心话?”冷悠然的声音比平时略微嘶哑,不变的是其中不带感情色彩的成分。
我在那张斯文俊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犹疑,倘若是演戏,那他的演技堪称完美。我说服自己相信,这的确是真相——魔术师变出了真情,骗过了全世界,但依旧只是个魔术。
心里五味杂陈,分辨不了具体是哪一种。如果说夕阳下悲伤的少年让我不舍,那眼前这个面带温和笑意实则冷漠的男孩更使我想靠近,我一定是疯了!
我用了所有的意志力命令自己转身,再看着冷隽轩我的理智之弦会崩溃。我会无视他比我小了两岁,会忽略他的内心冷酷荒芜,会不顾一切抱住他。
我走向冷悠然,冰山外表下的她敏感脆弱。而另一个傲慢自大的人,不为人知的一面是温柔痴情到令人忍不住掉眼泪。我遇见了这几个表里不一的家伙,一时间失去了表达感想所需要的语言能力。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冷悠然开口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从容淡定。
我忍俊不禁,不合时宜大笑起来。既然她都说了“见笑”,不笑一笑未免亏待了自己。“是我不好,对好朋友应该做到坦率,我没有做到。”我把手递给她,“警察学校侦缉专业二年级生姚可奈,认识你很高兴。”
冷悠然面无表情的特色在这个时刻显得非常合适。她伸出手,一板一眼自我介绍:“白金学园二年级冷悠然,很高兴和你认识。”完毕后,才皱了皱眉要求我的详细解释。
“关于这个,我们能不能边吃饭边聊?”肚子早饿得咕咕叫,起初因为担心悠然没空在意,现在情绪一放松,被忽视够久的肠胃提出了抗议。
想到吃饭,我才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在场连我之内的三个人都把书包扔在了会议室。换言之,我们身无分文。
糟糕!我惨叫,转身往学校方向跑,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关门。我的钥匙也放在了书包里,流落街头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一辆黑色的莲花停在紧闭的校门前,修长的少年斜倚车门。他仰着精巧的下颌,脸上妩媚的泪痣在街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我喘吁吁站定,“我的书包呢?”
“你竟然把本少爷当佣人使唤,嗯?”古大少爷语气不善,“在车后座,自己去拿。”
我双手合什做了一个感激的动作,弯腰钻进车内拿自己的东西。不止是我,连冷悠然和冷隽轩的书包都在。
我确认,他是一个内心善良的男生,虽然表面上嚣张跋扈到旁观者咬牙切齿。
或许正如冷隽轩所说,要想成为强者,狂妄自大也是必需得一种武器。
“冷悠然没事吧?”他小声问,别扭的模样害得我忍不住发笑。我越笑,华丽光辉的古少爷脸色便愈是尴尬。
“我觉得把真正的心意坦白说出来,效果会比现在好。”古逸恩是聪明人,对我说的话一点即通。
他望着前方,冷家兄妹正向我们走来。冷隽轩微笑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与他成鲜明对照的冷悠然则是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一冷一热,浑然天成。
“她,不会喜欢我。”他一点都不华丽地陈述。在刚过去的两个小时中我已受了够多的刺激,古逸恩的忧伤给予我最后致命的一击。
我的胃部像受到了钝器猛烈地撞击,痛感将我灭顶。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我站在美术教室内为这辈子头一次做模特儿做着心理建设。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观察汪老师的言行。
昨晚冷悠然坚持将胃炎发作的我送回了家,而且还亲自下厨煮粥给我喝。当然在这之前,饿疯掉的我不听劝告硬是塞下了很难消化的汉堡,造成了胃部更重的负担,导致疼痛加剧。
奢靡成习惯的古逸恩少爷坐在被他以“一点都不符合本少爷美学”这句话嘲弄过的沙发上环顾我这间毫无华丽感的屋子后,很跩的和冷隽轩商量是否该向父辈建议考虑向警方捐款改善条件,我当即赏了他一个大大的卫生眼。
“古少爷你那是非人类的标准。”敢调侃古逸恩的人,也只有冷隽轩了。
在餐桌上我们一边喝粥一边讨论了我的卧底任务。我把打印出来的名单交给冷隽轩过目,这小子尽管刚发表过冷酷宣言但头脑着实不错,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他不负我所望,对名单上的每个人居然都有印象。
“你来了一个星期,就这点进展?”古逸恩挑着眉带有轻视。他连端个饭碗也姿势美妙,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为免他看不起,我撇撇嘴絮絮叨叨说明已有了怀疑对象。
“怀疑,就去查证。”冷悠然简单扼要总结。
于是我就站在了这里,看到汪老师支起了画板,我忽然想到了某个被我遗忘的可能性。他准备画的,不会是裸体像吧?
条件反射似的拉着校服,我戒备地看着汪老师一步步走近。
“姚可奈同学,放松一点。”他的手放上我的肩头,我差点抓住他的手腕直接过肩摔。
“不用脱衣服吗?”与其自己吓自己,我爽快地问出口。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句,我决定立马甩手不干。工作重要,名节同样重要!
汪老师的脸迅速涨红,比我更窘迫的样子,期期艾艾道:“姚,姚同学,你,你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松了口气,全身紧绷的神经自然松懈。“我开玩笑啦,昨天刚重温了《泰坦尼克》画像的那段。”
我敢打赌汪老师脑海里一定掀起了旖旎风暴,他的脸红指数直线飙升,能媲美西红柿了。
“老师,你脸红了哦。”我坏心眼地笑笑。
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咙,退开几步吩咐我坐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对,脸朝窗子转五度,ok,就是这个姿势。”他指导我摆出理想的造型,要求我尽量保持不动。
一动不动坐了半天,耳朵里只有笔端在纸上掠过的沙沙声,真的好难受。比这个更悲惨的是,今天仅是第一步,他想多画几张素描后找到最适合的切入点再作画。
听上去活像举着解剖刀寻找下刀子的地方。我脑袋里闪过不好的联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美术并非正式科目,除了参加社团的学生一般没人会来光顾。假若老师对我的身份起疑,然后严刑逼供我又宁死不屈的话,这里很容易变成凶案现场。楼上是化学实验室,硫酸硝酸盐酸氢氧化钠应有尽有,简简单单就能毁尸灭迹了。
我陷入种种惨无人道的案例无法自拔,越想越觉得恐怖。中国古代就有“疑人窃斧”这一关于疑心病的最早记载,我是最新一个病例。
“姚可奈同学,你怎么了?”汪老师的脸突然出现于面前,“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我大吃一惊,猛地往后靠上椅背,同时前面的两条凳腿腾空而起。失去一半支撑力的椅子在我制造的巨大冲量下,顺应自然规律的朝后华丽倾倒。
这个姿势,不会就是《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大人形容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吧?我欲哭无泪,做好思想准备让臀部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我,将错愕中的我拉入安全的怀抱。等我自慌乱中镇定,才发现自己和汪老师的姿势相当亲密。
我们同一时刻意识到这点,尴尬地分开。
“姚同学,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个苍白的男子又一次红了脸,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连看我一眼都不敢立刻躲到画板后面。
我本想看看自己被画成什么样之后再走,毕竟汪老师曾说画我很有挑战性。可是看过他如此害羞的表情,还有刚才意外的拥抱,我的心一阵悸动。
我匆促离去,关画室门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夹到了手指。
痛在手上,心底的迷惘却更深浓。我似乎,接了一个相当麻烦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