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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后宛城,百里山

后宛城背靠绵延起伏的百里山主峰,坐落在边陲之地,夏季漫长炎热,冬季湿冷苦寒。一年之中,惟有短暂的春秋两季稍显宜人。是个土地贫瘠,物产不丰的地方。好在小城正处在贯穿南北的官道上,又临近百里山背后的芙蓉渡口,水陆两便。一年四季,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城中食肆、客栈林立,商铺库房也随着商人们的脚步遍地开花。倒也让这气候恶劣,地处荒僻的小城有了些许繁华的意味。

繁忙的官道南北向从后宛城穿过,出南门后拐向东南方向,绕过挡住去路的百里山南坡,便可到达百里山脚下的芙蓉渡口。继续向南的道路则在地势平坦的此处向西南方向延伸,直至回到正南方向。

时值八月,后宛城依旧酷热难当。一位皮毛商人带着一个小厮在城中逗留半月之久,方才将去岁冬天的货款结算完。这时,离中秋仅余十日,商人归家心切。所以,那一日用过午饭收拾停当之后,急着搭傍晚出发的客船的主仆二人便照着一个不着调的食肆小二的指引,径出城东门,一头扎进百里山南坡的莽莽丛林中,去寻找那条半天就能翻越南坡抵达芙蓉渡口的小路去了。

百里山南坡呈锥形向南延伸近百里,使得绕它而过前往芙蓉渡口的官道显得特别漫长费时。因此,在南坡山间,便被大胆之人踩出了一条翻山而过的小径。这条小径连接着后宛城东门和另一边的小镇,小镇边上便是芙蓉渡口。仅须两三个时辰便可走完的路程吸引了众多行李辎重较轻不需车马的旅人,他们舍弃平坦宽阔,繁忙安全的官道,成群结队冒险进入密林,只为早一步登上出发或归家的客船。

这里山势虽不甚高,但地形错综复杂。就像是一截被钝刀剁了无数下才剁断的骨头,其间溪流断崖密布,沟壑纵横,加之草深林密,甚是难行。

因其便利,这条小径也曾繁荣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有一个时期,频繁往来的旅人还将一伙剪径的歹人吸引至此,使得官府不得不派人巡视小径,这才将盗贼赶走。

然而,就在十多年前,这条小径却开始出现怪事,接二连三地开始有过路人在山里失踪。

起先,众人皆以为是山中又有盗贼作怪,于是官府便派出人手巡视小径,同时搜山寻人。然而翻遍整个山林,失踪之人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盗贼的踪迹。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开始,百里山南坡闹鬼的传说便开始流传开来。

百里山南坡地形复杂,山林之中本无路可走,这条被硬生生踩出来的小径从未经过修整,毫无规则可言。时而在穿梭在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之下,时而横亘在翻腾不息的山间溪流之上。在咆哮着的瀑布断崖边戛然而止,又突然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之后延伸开去。

失踪之事越传越玄,气氛本就阴暗的山中小径在过路人眼中便愈加狰狞恐怖起来。头顶的树枝变成了随时会掐住人喉咙的鬼爪,流淌于山间的溪流变成了会吞没人的巨大怪蛇,山间的鸟啼兽鸣也变成了来自地府的恶鬼嚎哭。

神鬼之事,向来为人所畏惧敬重,于是不久,这条小径就变得冷清起来。偶有胆大心急之人冒险翻山,却带出更多闹鬼的传闻,一来二去,便再也无人敢踏足这片山林,小径也淹没在了野草树木间,被彻底荒废了。

而那几起失踪案件,也随着城中官员迁调更替,再也无人理会变成了无头公案。闹鬼之事让人不敢再冒险进山,也正好遂了官府的意愿,他们从此也不必再为着那条危险的道路担惊受怕了。

就这么过了十多年,百里山南坡俨然已经成为了后宛城的禁地,甚至连居住在山边的猎户、采药人也不敢进入其中,那地方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鬼域。

进山的皮毛商人来自远方,除了一个贴身小厮并无其他同伴,二人皆对当地传闻知之甚少,加之归家心切,便听信了食肆小二之言,冒冒失失进入了山中。

果然,商人主仆,皆未出现在那一日晚间从芙蓉渡口出发的客船上。

直到第二天天将黑尽之时,百里山南坡下一个村庄里众人正在吃着晚饭,一个披头散发,神情慌张的年轻男子闯进了村子。村中有猎户曾在城中皮毛铺子里见过商人主仆,因而认出这个人就是皮毛商人的小厮。

那小厮似是从昨日夜里便一直在走路,裤脚上有被露水打湿后沾上泥土枯叶的痕迹。他脸色极难看,就算是这大热天里,如此长时间的步行也未能让他脸上现出一点血色。只见他面孔苍白,哆哆嗦嗦,站也站不大稳当,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村中有妇人端来些吃食,众人连喂带灌好歹让他吃下些东西后,他的魂儿才回到了身体里。好半天后方才认出有过一面之缘的猎户,这才抽抽搭搭,心有余悸地将主仆二人在山中的遭遇讲述出来。

原来这皮毛商人主仆二人昨日午后进入南坡,不多时便迷了路。根本无法找到早已被森林淹没的小径,主仆二人只得依照太阳来大致判断着方向,艰难地在山中前进。无奈山中已多年未曾有人通行,野草树木像城墙一般挡在二人面前,使得二人举步维艰,尚未前进多少天色便暗了下来。

林间气氛恐怖,主仆二人不由得心生畏惧,既然并未前进多远,他们便决定原路返回,折回后宛城再作打算。然而,天色越来越黑,兜了几个圈子后,二人彻底迷失了方向,被困在了漆黑的山间。

这个时候,不知是由于太害怕还是午间吃坏了肚子,小厮开始腹痛难忍拉起肚子来,这更让二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二人摸黑在山中瞎转,直到月亮升起时仍然摸不到一点儿方向。就在二人走走停停,又累又饿,几近绝望之时,一丝属于人间的灯火突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此时二人正停在一处隆起的山坡之上休息,山坡上乱石遍地,无法生长树木,其间长满了齐人腰高的荒草。借着身后洒下来的清冷月光,二人模糊地看到在离二人落脚处不远的前方,隔着两三道同样布满乱石头的荒凉山梁,几盏灯火在跳跃着。迎着月光,出现了好几间房屋朦朦胧胧的轮廓。

二人大喜过望,当即抖擞精神准备前去寻求帮助。可是由于长时间行走劳累,加上腹痛腹泻,小厮早已手脚酸软无力。下坡时一脚踏空便滚了下去。

小厮说他好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稍微清醒过来,主人告诉他让他在此稍事休息,由他先去有灯火的人家求救。小厮虽然害怕,但因为摔得厉害也只得点头答应。

然而,主人离开后,小厮左等右等始终未等到主人回来。虽然心中恐惧,但劳累一天,又病又伤,巨大的疲惫感还是让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他一觉醒来才发现天已大亮,但此时主人仍不见踪影。这时,他经过一夜休息,体力恢复不少,便撑着爬起来,沿着主人离去的方向前去寻找。

当小厮赶到昨夜见到灯火之处时,却惊讶地发现,此处竟然是几间屋顶皆已烂掉的废弃小屋,根本无人居住。正在他疑惑之时,突然发现了躺在屋中央的主人。

那分明是一具尸体,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小厮颤抖着走近查看,只见主人面孔扭曲,双眼圆睁,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小厮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飞也似的逃离了那个地方。经过一整天漫无目的的奔走,方才闯出了森林来到村子里。

聚集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听罢,无不惊骇异常。这分明是在山中见鬼了呀!那百里山南坡,根本无人居住,既无人居住夜间又怎会出现灯火?想来必是个闹鬼的场所,那皮毛商人冒失前往,撞着鬼怪这才被害了性命。

这事闹得村中人心惶惶,不少人被吓得赶紧跑回了家中,锁闭门窗以阻挡恶鬼。

山村中人,亦有如猎户一般常在城中走动之人,虽深信此事为神鬼所为,但也明白些国家法纪,这毕竟是出了人命,便主张还是得报官处理。

此时天色已晚,天空中又下起雨来,猎户便将小厮收留在家中过夜。第二天一大早,天空放晴,猎户和两个村民领着小厮便进城报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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