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鸣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哪有半点睡意。对于外公和干爹最后关于生父去向的谈话,以及他们给朝阳会会主帝康写信的事,他一直没有做声,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其实,在琴鸣飞内心之中,十分挂念这件事。虽然,琴鸣飞与生父江裕没有过交集,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有着天然情性,冥冥之中,心有自有牵连。
琴鸣飞既赞成江裕去朝阳会总坛找大总管魏长星报仇,又十分担心江裕的生命安危。琴鸣飞知道外公和干爹是将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自己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资格。他只能静静看着外公和干爹商量并处理这件事,并相信外公和干爹他们能够将这件事处理得万无一失。在心中期望着江裕大难不死,将来生父和自己还有再见的一天。
书中代言,江裕这一去,倒真的是大难不死。不过,琴鸣飞此生,却没能够再与生父见上一面。父子俩此生唯一一次的会面,没能相认,却是永诀。
清晨,天色微明,陶泰拿着书信亲自登门徐州分舵,将信件交给了铁虎威。铁虎威一向尊敬陶泰和琴书医,也不动问书信里是什么内容。见陶泰亲自送来,如此重视,又是二人联名急送会主的信件,自然更加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马送信。陶泰心知此信事关重大,多少总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催促,直到眼看着铁虎威派出的得力亲信,揣着书信上马出门,飞奔而去,这才稍稍放下心,离开徐州分舵。
他们的信件发出得虽然很快,却还是慢了江裕一步赶到洛阳朝阳会总坛。
江裕自被琴书医拦截脱身以后,辨明方向,直奔徐州城门。悄无声息登上城墙,找了一个低矮可靠的地方垛口,涌身跳下城墙,出了徐州城。
黑暗的夜幕之下,江裕感到无尽悲伤、孤独至极。他认准一个方向拼命奔跑,似乎想把一切的不愉快、一切的愤恨怨仇,都通过奔跑,抛到身后,抛出老远老远。
江裕跑了一阵子,感到胸腔疼痛,呼吸困难,这才停下身来。这时,已是浑身汗透,气喘如牛。江裕一边喘,一边想:自己在徐州城已毫无留恋,下一步,该去哪里?
用心一想,江裕忽然发觉,天下茫茫之大,一时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江裕大感胸中烦恶,意乱心伤之下,仰天长啸,几近疯癫,喝骂道:“贼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啊?!”黑夜之下,星辰寥落,旷野之中,四方寂寂,江裕的喝骂长啸之声传出好远,回音阵阵。
江裕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前半生的历历往事:拳馆中老拳师的谆谆教诲,山庙中与范李二人的意气相投,朝阳会目睹琴书医的折人风采,徐州城琴韵的款款柔情,以及喜宴上魏长星那张阴沉白皙的脸……
经过一阵回忆,江裕终于找到了答案,也确准了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和目标:魏长星!朝阳会大总管魏长星,自己的人生不幸,全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刻意戕害,要找他报仇,绝不能放过他!
江裕打定了主意,望了望黑寂的四野,又看了看天色,感觉此时的时间,已经没有去寻找客店休息的必要,干脆趁着夜色启程上路。江裕紧赶夜路,一直走到天光大亮,太阳老高,也不知离徐州有多远的路程,才在路过的一个小镇吃过了早饭。
江裕自知,自己此去洛阳生死未卜,无论报仇成败,这件事过后,自己的生命再无意义,身上的钱财盘缠留着有什么用处?着实没有节省的必要。为了贪赶路程,江裕当即决定,拿出大半盘缠购买了一匹马,跨马扬鞭,日夜兼程飞奔洛阳。
这一日,江裕终于进了洛阳城。
洛阳城内依旧繁华似锦,虽说是重游故地,江裕可没有心情游览市景。粗略打探了几句,凭借记忆,很快便找到了朝阳会总坛。
江裕到了目的地以后,并没有急于采取什么行动,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一个便利的小客店住下。吃过一顿饱饭,稍作休息,一个人走出了店房。装作闲游散步的模样,绕着总坛外围转了好几圈,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回到店房歇息、假寐。
傍晚前早早躺下,蓄养精神,一觉睡到天将二更,城内各处的灯光开始止息,市民百姓们陆续就寝安睡,洛阳城人声渐消,天地逐渐归于黑暗沉寂。
江裕静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周身上下穿戴整齐,将碍事的东西全部丢放在房中,唯有《快意刀谱》拿在手中思量许久,最终决定贴身揣好。一切收拾妥当,拿起快意宝刀,将房门插闭严实,将灯火止灭,打开后窗向窗外张望片刻,巡视窗外无人,这才从窗内跳出房外,回手将窗户虚掩好。不走客店正门,从一段院墙处翻出了墙外。
大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家店铺还没有上门闭户,亮着灯光,将街道照得明一段、暗一段的。
江裕来到朝阳会总坛外白天踩好点的地方,见左右无人,跳起身扒住院落墙头,向总坛院内细心查探。确信院内没有人声动静,这才飘身跳入院中。
十多年前,江裕在朝阳会总坛住过一宿,虽然很多地方没有去过,但好在朝阳会总坛的院落和房间布局十分规则,对称严谨,有明显的规律可循。院落和房屋虽多,其中最重要的几处房间,也就是由会主等人办公和居住使用的那么几个房间,全都集中在府宅的中央部位。
江裕曾经有幸参加过朝阳会十几年前的首脑大会,恰好进出过那几重院落。时隔十余年时间,朝阳会总坛变化不大,院落和房间的格局景象,基本上没有丝毫改动。
江裕抱定一个主意,向中心地带慢慢潜入,摸到中央一带,再细细查找大总管魏长星的所在,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