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王府这个年因有了小凤冕而过得分外热闹,除夕夜大人守岁,小凤冕早早就进入了梦乡,凌晨必必剥剥的鞭炮声也吵不醒他,天亮时林逸在院子里放双响炮仗,通通两声后,就听见屋子里咯咯咯清脆响亮的笑声,霜华过来抱起他给他穿了新袄,大红底子上绣着镶金的卍字图案,细看去衣襟下还有一只爬树的猴子,林逸笑道:“这只小猴子眼看一岁了,昨日过来看他自己都能托着手坐起来,还坐得稳稳当当的,翠姨说这是有苗不愁长。”
说到翠姨翠姨就进了门,笑着给众人拜了年,说是王太妃等着小孙子过去呢,半天不见着急了,让她过来催促。凤林岐抱起凤冕说:“那就走吧,都等着他呢。”
到了王太妃屋里,王太妃拿过一对金鸡给凤冕,在场的姨奶叔婶姑姑有些头脸的管事和管事娘子,人人都有拜年礼给凤冕,四个丫鬟怀里抱得满满的,青竹笑道:“翠姨给借个大篮子吧,呆会儿我们好抬回去。”
众人哄堂大笑,翠姨真的拿来个篮子,装进去满满的,刘姨娘笑说道:“有了孩子就是好,这才只是在家里,等明日拜年的来了,只怕十个篮子也装不下,王妃回去多准备几只才是,到明年这会儿珍珠院子里也该准备几个。”
众人又笑起来,只有周姨娘木着脸,因王太妃多年不出佛堂,她是姨娘中最早进门的,说话又总是拣好听的说,不象刘姨娘那般蝎蝎螫螫,喜怒都在脸上,这些姨娘都敬她三分,也让她三分,二十四那日一早却在月莲院子里跌了脸,羞恼之下跑到王太妃屋里,刚说几句话,王太妃就摆手说:“不过是芝麻小事,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别没完没了,我是答应了你,可你等不及下官文就把人抬了来,霜华说得有理,珍珠刚有身孕,我们就给林昆纳妾,有些欺负月莲了,月莲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还真不忍心让让她受委屈。走吧走吧,把人送回去,多给人家些银子就是。”
周姨娘拗着不走,王太妃不耐烦道:“怎么?还想逼着我上吊不成?”
周姨娘看王太妃沉了脸,再不敢说话,她倒不怎么怕王太妃,她怕的是凤林岐,因丁香是她从娘家的镇子上找来的,送回去时少不了给丁香父母又赔礼又赔银子,在娘家人面前也跌了脸,回来后几天在屋里子闭门不出,昨夜除夕家宴才又出现。
她听着刘姨娘的话狠狠瞪了月莲两眼,心想过会儿你别去给我拜年,若是去了要你好看,王太妃一听林逸说凤冕爱听炮仗声,将他抱在怀里吩咐人到院子里尽情放去,过一会儿又怕震着凤冕耳朵,吩咐他们到院子外去,又要能听见又不能太大声。
众人陆续告了退,王太妃抱着凤冕,院子外炮仗声响了半个上午,凤冕在祖母怀里手舞足蹈咿呀叫唤不停,霜华慢慢蹙了眉头,总觉婆母和林岐对冕儿太过纵容娇惯,冕儿虽不会说,但能看懂大人神情,她悄悄背着人做样子训了他几次后,只要林岐在场,冕儿就总找爹抱,霜华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更多的是担忧,担忧府里上下惯坏了冕儿,她也跟凤林岐说了自己的忧虑,凤林岐笑她操心过早,说冕儿如今才几个月,小孩子不就该随心所欲吗?
凤林岐瞧着霜华眉头轻蹙,冲他笑了笑指了指沙漏,霜华大概明了他的意思是,大不了放到中午,午时用饭怎么也得停吧,霜华偏不理他,给绿梅使个眼色,过会儿乳母进来说:“小王爷该睡觉了。”
王太妃十二分不舍将凤冕交到乳母手里,乳母都出了屋门,王太妃在身后追出来说:“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不要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小心折了福,叫名字,叫冕儿。”
乳母答应着抱着凤冕回屋,凤林岐和霜华跟在身后,凤林岐笑说道:“不过是哄母亲和冕儿高兴,霜儿不用太过担忧。”
霜华白他一眼:“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冕儿总会被你和母亲惯坏。”
凤林岐沉吟着一本正经说道:“霜儿说的有理,这样吧,冕儿到了三岁,就送到山上去跟我师傅学艺,那里没有人管他什么身份,我师傅对待徒弟严厉得近乎苛刻,我们不去看他,府里的人谁都不许去,让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成了再回来。”
霜华心里一颤就不说话了,过会儿才说道:“林岐,非得那样才能成器吗?小小年纪离开父母岂不是太狠心了?”
凤林岐听着她话语里的央求之意,捏着她脸笑道:“又舍不得了吧?刚刚还眉头紧蹙,说我和母亲娇惯冕儿,依我看最心疼他的还是霜儿你。”
霜华连忙追问:“三岁时真的要送上山吗?林岐......”
凤林岐一笑说道:“吓唬你的,我答应你,成年前不让他离开父母半步。”
霜华高兴起来,絮絮说着要为凤冕请怎样的先生,让他何时开始背诗何时开始认字何时开始入私塾,说着说着又说道:“要不从小订了亲吧?省得长大后心里没着落,万一有其父必有其子,到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要不这样吧,就定了水柔家的芳菲如何?”
凤林岐虽不爱听霜华说他拈花惹草风流成性,可听到和水柔家结亲,倒也来了兴致,夫妻二人热闹说着回到屋里,凤林岐笑道:“我倒是愿意,柔柔肯定也愿意,就怕袁熙这小子,总觉得自家女儿仙女似的,普天下男子都配不上,而且他一定舍不得女儿远嫁。”
霜华不信,提笔给水柔去信,元宵节收到回信,果真如凤林岐所说,水柔倒是愿意,袁熙却死活不愿,芳菲的祖母听了眼泪都下来了,凤林岐刚有了一丝得意的笑,霜华就讥讽道:“其实袁熙是介怀你与水柔定过亲吧?估计他不待见你,对冕儿存着跟我一样的担忧。”
凤林岐嗤笑道:“我的儿子将来想娶谁家女儿,就娶谁家女儿,谁要敢说个不字,抢也得抢回来。”
霜华重重拧他一把,去陪凤冕玩耍,他也跟在身后,小凤冕冲父母呀呀叫着,霜华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的口水,说道:“怎么这几日口水越流越多?是不是太爱说话了,只要醒着,嘴里就咿咿呀呀没有停的时候。”
凤林岐伸手去捏儿子的脸,凤冕突然张口含住他的食指,上下牙床死死顶住,用力磨了几下,凤林岐疼得叫出声来,霜华笑道:“能有那么疼吗?牙都没有呢。”
凤冕听见父亲喊疼咯咯一笑松开了嘴,凤林岐抓住霜华的手指塞到凤冕嘴里,小凤冕发着狠用力一咬,霜华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擦着泪水说:“怎么能这么有劲呢?牙床好象变硬了。”
凤林岐正要唤乳娘来问,绿梅拿进一封书信,凤林岐看了看递给霜华,霜华笑道:“林羽有了身孕,真够快的。”
周姨娘得了信,连日来的气愤才消下去些,过年那日林昆和月莲过来拜年,周姨娘流着泪跟林昆诉苦,谁知林昆只略略劝了几句,就说道:“我们夫妻间的事,自己商量着来,娘亲不用太过操心,就算月莲愿意为我纳妾,我还不愿意呢,妻妾多是非多,这个娘亲应该深有体会。”
周姨娘眼看他们夫妻二人出了院门,少不得痛哭一场,感叹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林媛又嫁得远,只能指望小儿子林俊了,可这小子除了去私塾就是贪玩,一个月都见不着一次......
一番长吁短叹后,呆在院子里不愿出门,刘姨娘偏想来看她笑话,隔三差五过来,一会儿说珍珠害喜,一会儿说珍珠爱吃酸,一会儿说珍珠胖了些,周姨娘气闷之下出言挑唆:“那你儿子可受苦了,连个姬妾没有,从怀上到生,一年多碰不了女人,只怕要出毛病。”
刘姨娘自然知道林昆纳妾的事,也知道王太妃有命,各房纳妾只能各房夫人做主,可要跟珍珠说,又怕她动了胎气,正彷徨无计,就听到林媛有身孕的消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咒骂林羽阻了林璐成亲,骂过犹不解气,跑到珍珠院子里,口气温和笑说道:“珍珠啊,有了身孕切忌同房,知道吗?”
珍珠点头说知道,她又说:“那林诚夜里没个暖床的,这男人嘛,日子久了不是得憋出病来?”
珍珠自听说月莲的事,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当下叫来燕儿说道:“给姨娘磕个头,日后燕儿就是我们房里的侧室。”
燕儿打小就被卖到孙府伺候珍珠,只要是珍珠吩咐无不听从,想想能一辈子和小姐在一起,姑爷器宇轩昂的,也愿意服侍他,在王府里作妾总好过被配个小厮一辈子做下人。
燕儿想着心思磕了头,刘姨娘见如此顺利,乐颠颠跟周姨娘显摆去了,珍珠吩咐人给燕儿盘了头,让她住了西厢房,指了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只因二月二未过,衙门尚闭门休沐,也就没有纳妾文书。
夜里林岐和霜华正欣喜看着冕儿刚刚冒出白点的下门牙,青竹急火火跑进来说:“不好了,三公子院子里出人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