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早已散去,只留凤林岐和容安推杯换盏,两人本就酒量惊人,加上都有心事,身边滚落着数个空坛子,依然是毫无醉意,容安听到子夜更鼓已过,往桌上一趴假装醉倒,凤林岐心想,趴在桌上睡觉的滋味我下午领教过了,这次让容狐狸试试,摇摇晃晃站起身,口齿不清得吩咐伺候的小厮们:“南阳郡王烂醉如泥,你们都守着,拿条薄被来为他盖上。”
小厮们答应着,容安听见凤林岐跌跌撞撞走了,趴在桌上想着雪华美丽纯净的笑颜,心中似有一团迷雾,怎么也走不出,掂量来去竟难以取舍......
凤林岐回到院子里直接去了书房,进去就是一愣,书房中已挪来一张卧榻,上面放着整齐干净的被褥,值夜的小丫鬟端了水进来,他略略洗漱过就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无奈而笑,今夜北阳王府怕是没有谁能睡着,他刚刚悄悄去了姑母的院子旁,姑母和褚天青隔着院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二人为避男女之嫌,让林逸陪着姑母,一个小丫鬟和小厮陪着褚天青,凤林岐不由摇头,历经苦难死里逃生才相见的有情人,竟然要避什么男女之嫌。
容安就不用说了,北阳王和北阳王妃怕是也难以入睡,还有一个人只怕也是彻夜无眠,那就是柳扶风,他对雪华倒是一片真心,只怕是要他的小命,他也肯给,他如果知道锦瑟依然在苦苦等着他,他会如何?
能香甜入梦的怕是只有雪华和容嫣吧,那么她呢?他想到霜华,晚宴时两人未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对方一眼,霜华只顾着和父母谈笑,凤林岐只顾和容安举着酒杯你来我往,她能睡着吗?凤林岐还真有些拿捏不准......
霜华躺下的时候也以为睡不着,没想到身子挨着床褥,什么都没顾上想,就沉沉睡去,一夜酣甜无梦,早上醒来时太阳已露了脸,阳光透进窗棂洒在屋中,霜华瞅着锦被上的光影发愣,都什么时辰了?随即又笑,离开半年多了,回来后一切依然那么熟悉贴心,睡得竟也无比的踏实舒服。这时门外传来雪华的说话声:“阿姐还没起吗?阿姐从不睡懒觉的?你们骗人,是不是阿姐又走了?又不回来了?”
霜华忙喊道:“阿姐起了,雪华进来吧。”
雪华高高兴兴跑进来,爬上她的床,掀开被子钻进去挨着她,抱着她的腰:“阿姐,昨夜我就想和阿姐睡,可是娘亲不让。”
霜华抚着她的长发:“今日一早,没有人找雪华玩儿吗?”
雪华摇摇头:“都在睡觉,早起用饭只有娘亲姨娘伯阳少阳,其他人都没来,刚刚我推开书房的门,姐夫也睡得正香。”
听雪华提到凤林岐,霜华才想起他来,怎么回了父母身边,就把他给忘在脑后?昨日晚宴他虽来了,却与容安言语随便,对父母亲不够恭敬,霜华有些气,回来就命人将卧榻挪到了书房,算了,由着他睡去,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能让他扰了心情。心里如此想着,就果真把凤林岐撇在一旁,对雪华笑说:“那容嫣呢?总不会也在睡觉吧?”
雪华轻蹙着眉头:“我本来挺喜欢她的,可她总跟我抢逸哥哥,总不让我和逸哥哥玩儿。”
霜华笑问道:“那雪华喜欢容安吗?”
雪华摇摇头:“不喜欢他,捏泥巴怕脏了手,就跟画上的人似的。”
霜华奇怪道:“画上的人不好吗?画上的人长得多好看。”
雪华摇摇头:“不是说他好看,他就跟画上的人一般,总是那样笑着,不知道生气,也不会哭,不知道高兴,也不会大笑。”
霜华想着容安总是一副谦和的样子,他大概不会想到他在孩子眼中是那么假惺惺,霜华笑起来,拉着妹妹的手下了床,略略洗漱过,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将清粥小菜薄饼放在桌上,都是霜华最爱吃的,霜华津津有味吃着,雪华静静坐着陪着她。
霜华一时高兴多吃了些,刚放下筷子,就觉肠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跑到门口一阵干呕,凤林岐在书房中刚刚醒来,就听到门外小丫鬟连声问小姐怎么了,要不要请郎中过来,忙到门口一看,霜华坐在廊下,双眼中含着泪红着脸轻喘着,凤林岐过去轻抚着她的肩头,喝斥几个小丫鬟:“还不去倒些清水来。”
霜华看见他没由来一阵心烦,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淡淡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太爱吃娘家的饭菜,吃得多了些。”
凤林岐温和说道:“还是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霜华不耐烦道:“昨日晚宴时当着我的父母亲,怎么就不能有这会儿的半分好?”
凤林岐还没说话,霜华就甩门帘进了屋中,凤林岐摇摇头,怎么这人一回了娘家,就跋扈蛮横起来,全不似在家那般大度得体,我昨日生着气不也去了吗?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就算不夸我,也得对我笑一笑吧,把我赶到书房去睡不说,一大早就冷言冷语的。
这时雪华将桌上的饭菜端出来,笑嘻嘻递给凤林岐:“这是姐夫和姐姐的早饭,姐姐已经吃过了,让我把剩下的给姐夫吃。”
凤林岐接过来,旁边的小丫鬟忙说:“再去给王爷做一份就是。”
凤林岐说声算了,端着托盘回了书房,刚吃几口,门口小丫鬟过来说是南阳郡王有请,凤林岐说了声让他等着,悠然用了早饭,连霜华咬过的饼子也吃进去,漱了口施施然去了容安住的客房,进了门开口就问:“容狐狸有事求我?”
容安一揖道:“只是求凤兄解惑,陪同凤兄和王妃前来的那位妇人,满头白发高贵雍容,如果小弟没有猜错,应该是昭苏国的太后吧?她与北阳王府的管家褚天青好象是旧识?”
凤林岐坐下说道:“旧识又如何?不过说说话罢了。”
容安微微笑着:“昨日逸郡王一手拉着一个进来,好象关系非比寻常?”
凤林岐翘起腿来搭在一个矮几上:“逸胡闹惯了,小孩儿心性,南阳郡王少见多怪。”
容安笑得眉眼弯弯,白玉一般的脸上晕着光,坐在凤林岐面前说道:“家母也是淮扬人氏,曾谈起过十八年前凤阳王之妹和亲的旧事,凤兄若是为自家姑母日后图谋,少不得掩人耳目吧?”
凤林岐一笑:“容狐狸想要怎样,说就是。”
容安脸上光晕更盛,透出几分得意来:“凤兄可听说过矜鹏大王於夫罗?他有个双胞胎弟弟湛天宁......”
凤林岐站起身:“容狐狸怎么婆婆妈妈的,再绕圈子,素不奉陪。”
容安敛了得意,谦和说道:“听说凤兄和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非离交情匪浅,雪华这情景......”
凤林岐笑看着容安:“姑母的事已过了十八年,不妨再等等,我本也打算请慕容非离过来为雪华诊治,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如今最急的只怕是南阳郡王,还有就是,雪华如果不治,一辈子只能是小姑娘心性,如果治好,那时的雪华也不再是如今这个雪华。南阳郡王慢慢想吧。”
凤林岐迈步出了客房,跟伯阳要来匹马,骑马往北山而去,山林间树木萧萧黄叶遍地,有南归的雁群从青天飞过,凤林岐下马攀爬到半山腰,迎面是一片枫林,树叶尚未落尽,凤林岐看着树梢火红的枫叶,心想霜儿一定喜欢这儿,应该与她一起过来才是。
正想着心思,枫林那边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凤林岐凝神看去,正是柳扶风,柳扶风走到他面前跪倒在地:“我喜爱雪华甚过自己的性命,求王爷成全。”
凤林岐瞧着红叶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求本王何用?”
柳扶风说道:“只求王爷设法让南阳郡王退亲。”
凤林岐笑笑:“慕容非离定能医好雪华。”
柳扶风一脸诚恳:“雪华医好与否,我都会陪在她身边,让她永远这么纯真快乐。”
凤林岐厉声道:“那与你有婚姻之约的叶锦瑟呢?她还在等你。”
柳扶风一颤慢慢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