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风住,霜华带了四个丫鬟去王太妃处,进去时王太妃正乐呵呵与翠姨说话,看她进来让了她坐,笑说:“倒是我古板糊涂了,还是霜华做的有理,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了林姨娘一条生路,翠儿不说,我倒不知道她对伯岐还存着心思,这样的人如果留下倒是祸害了。”
霜华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媳妇也是看伯岐眼色行事,他不喜林姨娘纠缠他,媳妇就只能唱黑脸,将林姨娘打发出府了,这样对林姨娘也好,她还青春年少,如能遇到合意的男子,这辈子才有了依靠,母亲吃斋念佛,是慈善人,这次的善举定会福报在母亲这里。”
王太妃眉开眼笑,拉着霜华的手话家常,细细问了北阳王府里的情况,得知北阳王一妃两妾,霜华还有个一母所出的弟弟,刚刚年满十二岁,两个妾室一个生了女儿,年满十六,一个生了儿子,刚刚八岁,王太妃笑说:“等霜华对这边熟了,邀亲家翁亲家母来江南游玩一番。”
霜华点点头,想起这几日忙乱,没有写信给父母亲,他们该牵挂惦念了,向王太妃告退回到房中写信,信中说一切都好,婆母为人和善,王爷......写下这两个字,仿佛他站在眼前笑看着自己,目光如磁石般引她深陷,她竭力闪避却避不开,可是那目光中还有些别的东西,她不愿意去深究,如果凤阳王真如传言中那般狡诈,岂会轻易与人亲近?难道他是在试探吗?试探又怎样?自己不也一样试探过他吗?他可察觉?
霜华想着落笔写下,王爷待我也很好......此时凤林岐在徽州驿馆送走众人,独自躺在床上,以往沾床就睡的他,这会儿却想起席间友人的问话,霜华此时在做什么?确实曾对她心存试探,可是试探着就不由乱了阵脚,他自嘲笑着,这些年来阅人无数,霜华并算不上美人,她究竟哪里不同?哪里在吸引着自己?也许是因为她注定要与自己走过一世,所以待她与别个不同。
第二日一早,霜华和王太妃林逸一起用过早饭,告辞回房,林逸从身后追上来,笑嘻嘻说:“嫂子可想去玉琼苑看看?”
霜华摇摇头:“我没有兴致,林逸想去就去吧。”
林逸笑笑要走,霜华叫住他问道:“林逸平日都忙些什么?”
林逸规规矩矩答道:“多谢嫂子关心,哥哥严命我和兄弟们文武双修,请了名师教我们诗文,每日天不亮就起,练武功强身健体。”
霜华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林逸去吧,我去看看小羽。”
林逸一拍头:“不去了不去了,哥哥嘱咐过,要我看好小羽。”
霜华这才转身回屋,与绿梅斗茶,与白兰绣花,日子悠然过了几日,青竹笑问:“小姐可想姑爷吗?”
霜华一怔,这几日竟没有想起他来,手里忙活着说:“一个认识两三日的人,哪里会时时记在心上。”
青竹说道:“姑爷是一般的人吗?只怕别的女子看一眼就得记在心上,小姐与他三日形影不离,夜里又......又同床共枕的,能不想吗?”
霜华手里的绣架轻轻拍在青竹头上:“让你再胡说。”
白兰笑道:“小姐这几日真清闲倒是真的,在我们府里那会儿,可没有这等自在光景。”
霜华笑道:“我们府里没有福伯福婶这样的能干人,我自然就忙些,找了多年,能干的不可信,可信的又干不好,好在两年前墨菊荐了天青叔过来,就算离家千里,我也足可放心。”
墨菊说:“天青叔的身世一直成谜,他的脸上身上都有伤痕,腿也有疾,不知道会不会招来麻烦。”
霜华笑道:“墨菊还在担心吗?两年过去了,不也没事吗?我相信天青叔。”
正说着话,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请王妃换了诰服,到堂屋接旨。”
霜华心下唬了一跳,凤林岐不在府中,也不知帝王降下圣旨所为何事,匆匆换好衣服,出了门才想起来问:“可禀告了王太妃?”
小厮点点头:“王太妃、郡王郡主,各位少爷小姐都已派人去传话了,王妃这里离堂屋最远......”
霜华舒了口气提步急走,到了堂屋中,王太妃林逸林羽和凤林岐众弟妹都已候着,众人净手焚香三跪九叩,皇宫的总管太监赵进亲自前来传旨,圣旨大意是凤氏功在朝堂社稷,为彰显皇上隆恩浩荡,纳凤氏林羽为妃,即刻随赵进前往国都面圣,不得有误云云。
跪着的众人鸦雀无声,王太妃紧抓住林羽的手一脸灰败,霜华拉拉林逸的衣摆,林逸带头站起来接旨并叩谢龙恩。
霜华忙招呼赵进入席,赵进摇摇头:“老奴要事在身,先往驿馆歇息,请郡主与娘家人叙旧,明日一早随老奴动身。”
林羽得意环视众人,几个年纪相仿的妹妹都艳羡看着她,她的目光转到霜华脸上,霜华面沉似水,看都不看她吩咐道:“翠姨,吩咐人把郡主带回屋中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放她出府,违者家法严惩。”
林羽怒道:“你大胆,我如今已是皇妃,你一个王妃,竟敢下令管我?”
霜华淡淡说:“尚未册封,你还不是皇妃,翠姨......”
翠姨这才答应了一声叫人,霜华惊疑看着她脸上的哀戚稍纵即逝,难道是看错了?
霜华用了几口午饭,满腹的心思,如今圣旨一下,如何才能阻止林羽入宫,她一筹莫展,王太妃神色恹恹的,只说一切交由她处置,林逸也说无计可施,能做的只能是看紧林羽,霜华想起凤林岐临行前的嘱咐,心内略略有些烦躁,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皇上会出尔反尔吗?他如今又在何处?府中有事,他为何还不回来?
傍晚时分,霜华亲自去了驿馆,对赵进说:“林羽向来胆小,从小被父母兄长呵护在羽翼之下,如今听到要离家去国都进宫为妃,受了惊吓竟病倒了,到这会儿高烧不退,已经请了名医诊治,还请赵公公等待几日。”
赵进无奈只能答应下来,他倒没想到眼前这位斯文秀丽的王妃胆敢撒谎欺君,第二日一早,他本想到二十四桥游览一番,岂料凤郡主迎面而来,只带着一个丫鬟,淡淡吩咐道:“赵公公,即刻动身吧。”
霜华早起刚梳妆好,林逸匆匆进来说:“嫂子,不好了,小羽带着丫鬟杏芳跑了,我一路追到驿馆,赵公公的人马已动身到了城外,我又追到城外,赵公公笑说,郡王可是来送行的吗?我只得硬着头皮说是,又央求赵公公在长亭稍作等候,如今木已成舟怕难挽回了。”
霜华闭上双眼,默默在心里说,我已尽力了,你回来莫要怪我。
林逸看她不动声色,急得直跺脚,霜华睁开眼问道:“林逸住的院子挨着小羽的,昨日也曾说要看好她,昨夜你可在府中?”
林逸红了脸低着头说:“天快亮时,门上的小厮过来说,紫茵病得厉害,我匆忙去了玉琼苑,守门的婆子说只怕听错了,紫茵一直好好的,我心中狐疑,回到府中直接去了小羽的院子,院门大开,人却不见了。”
霜华瞪了他一眼,林逸的脸红得紫涨,霜华起身说:“走吧,我去禀告母亲,你去对赵公公说,事已至此我们无话可说,该有的排场凤家一样也不会少,请他看在凤阳王的脸面上,容我们为郡主打点行装。”
霜华禀告了王太妃,王太妃只是默默垂泪,霜华命福伯福婶和翠姨依例着人开始忙碌,一应物事齐备,又挑了七个伶俐的丫鬟和四个稳重老练的婆子随行伺候,待郡主进了宫安顿下来,她们再回转。
一切准备好,王太妃说:“见了也是伤心,我就不去了,霜华代我嘱咐小羽几句就是。”
这时候翠姨突然跪下来哭道:“奴婢是看着郡主长大的,了解郡主的脾性,愿意随郡主入宫照应,只是不能再伺候小姐了。”
王太妃感动不已,抹着泪说:“我知道你疼她,他们三个跟你比跟我贴心,去就去吧,我虽舍不得你,可我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小羽的日子才刚开始,有你照应我也放心。”
霜华心中诧异,脸上却笑道:“如此甚好,翠姨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一行人到了长亭,霜华见翠姨低头走在几个婆子身后,服饰也换了最平常的,似乎是有意避开旁人的视线,她笑笑过去对坐着的林羽小声说:“母亲让我嘱咐小羽几句,进宫后不比家里,要谨言慎行,照顾好自己,视麦宁贵妃为后宫之主,伴君如伴虎,在皇上面前更要万分小心。”
林羽轻轻嗯了一声,霜华扬起声音说:“王太妃担心郡主,特意让贴身伺候的翠姨跟着进宫。”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挡在翠姨身前的丫鬟婆子们忙往旁边闪避,众人的目光胶着在翠姨身上,她猝不及防,轻颤着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