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野本来感到气氛凝重,听他如此说,心下稍微宽松了些。他问道:你呢,金鱼,你成婚了么?
鱼璧君道:没有。
王朝野道:我听说长离国王神若有一十九个绝色的义女,难道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么?
鱼璧君沉默不语。
王朝野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再提婚姻之事。他继续说道:七年前神若命他手下五大王来心雄城救你,我以为此后你就随他们去了火凤国。可是后来新沧州王鱼玄箓遇刺身亡,我就知道你曾回来过。只是我怎么也找你不到。
鱼璧君道:不错。我是回来过,我叔父鱼玄箓就是我杀的。他竟然还能住在以前的王府里,这对于我的刺杀十分有利,我对那儿太熟悉了。只是我后来也没有去火凤国。
王朝野问道:那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鱼璧君道:天南地北,我见了许多以前在心雄城无从得知的人事,希望以后可以和你说说。
王朝野激动地说:现在就可以说。
鱼璧君却淡淡地道:不行。我们聊得太多了,我已被你耽误了许多时间,我现在必须走了。他抬头望着王朝野,说道:你呢?你来到这里,只是来见我的,还是要来拦我?
这个问题不难。他所以前来,只是因为两人太久太久不曾见面了。
王朝野心道:可是我就只是来见一面么?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把所有的问题留到将来?
他于是扬声答道:我自然是来拦你的。
鱼璧君道: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却很难。他难道可以劝他不要报仇么?
不能。
王朝野知道,这个仇鱼璧君不得不报。此仇关系的是鱼氏一族千余人冤死的性命,岂能劝解?假使他的仇人不是自己的父亲,是别的不相干的人,那么他定要相助他报仇。可是现在那个仇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不能相助,但也不能劝解。
那他为什么要拦住他呢?
王朝野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理由。
他问道:苍梧王剪希翰和燕游公主剪希燕是不是在船上?
鱼璧君道:你来救他们?
王朝野道:不错。
鱼璧君道:燕游公主在,苍梧王不在。
王朝野道:长离国与青鸾国曾有盟约,互不侵犯,你为何要无故败约,失信于人?
鱼璧君道:当初盟约,为的就是要麻痹他们,为的就是今日。
其实王朝野自然知道其中关系,各国邦交,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他也知道,鱼璧君进攻青鸾国,是要把青鸾国作为进攻天雄国的大后方。
他叹了口气,说道:两国交战,毕竟苦了两国无辜的军民。
鱼璧君道:即使长离军不攻打青鸾国,怒苏邈无终的军队呢?天雄军呢?
王朝野默然,因为他却曾听过自己的父皇和皇叔商议过攻取神州、南北烈国、青鸾国的洪谋。就是他自己,有心做一个盛世明君,难道不也要依靠征伐么?
鱼璧君继续说道:天地熔炉,造化冶炼。人生其间,历历苦辛。这是烈国铁氏子弟都会唱的歌辞,我曾不止一次听过。这世间所有的人,哪一个不曾无辜地降生人世?可是他们的命运却如此迥异。有人生而为奴,受尽屈辱与折磨,有人肢体残疾,行动不能自由,他们和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主上相比,和那些四肢健全的人相比,难道就是有辜罪的么?
王朝野从前并未想过这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是觉得鱼璧君变了。
他想,七年了,从一个慷慨激昂的贵公子到无国无家的亡命人,又成为一个谋国的当权者,能不变么。
可是他还是说:无论如何,青鸾国皇族翦氏早已大权旁落,你抓了他们,也没甚用处。你还是放了船上的燕游公主吧。
他其实当然知道,翦氏皇族对于那些想要在青鸾国掌权的人来说,用处非常大。
鱼璧君道:我不会放的。
王朝野道:大家都叫燕游公主是燕郎,想必你也知道吧。
鱼璧君道:知道。
王朝野道:她为人风神潇洒,正是我辈中人。你难道忍心让一个清越女子落入虎口,堕入深渊。
鱼璧君道:哪里便是虎口,哪里便是深渊。正因她风神潇洒,才情无双,我才要会一会。
王朝野一顿神,笑道:你爱上了她?
鱼璧君反问道:莫非是你爱上了她?非要夺人。你可是刚与陵雪成婚。
王朝野急忙摇摇头,笑道:没有。不过有两个人真的爱上了她,他们听说燕游公主被擒,立马赶来了,比我还早几日,你没见着他们?
鱼璧君道:没有。其中一个一定是桃花了。还有一个是谁?
王朝野道:与蝶。
鱼璧君一笑,想起卅六公子中桃花与蝶两人的形象。忽然发觉两人又已经岔开了话题。他说道:我真要走了,你拦不拦。
王朝野道:拦。你放了燕游公主,我便放了你。
鱼璧君道: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王朝野道:你从前就不是我的对手。
鱼璧君道:你错了,我们没有做过对手,现在我也不把你当对手。
王朝野道:不错,是我说错了。可是我还是能拦下你。
鱼璧君道:你不能。
王朝野道:为什么?他指了指鱼璧君的战船,道:难道凭这些弓弩手,投石机?
鱼璧君道:我先前和你说过,这些年我天南地北的逃命,学了些旁门左道。
王朝野笑道:那好,我来试试。他见鱼璧君兀自孤立不动,问道:你最好还是用兵刃格挡一下。
鱼璧君道:我不用兵刃。
王朝野道:你以前可是用剑的。还说要去铁烈国寻一把好剑,怎么现在不用了?
鱼璧君道:对于一个四处亡命的人来说,身外任何东西都会成为累赘,就是防身的利剑也会成为夺命的东西。他又说道:你也不用兵刃了?
王朝野道:我已不需要兵刃了。
鱼璧君点点头,表示赞同。
王朝野已经运掌,他说道:可是你接不住我的功力。
鱼璧君微微一笑,道:我不接。
王朝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自信,心道莫非他真学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他拍掌而出,十成掌力只发了三成,生怕鱼璧君抵挡不住。
两人虽相距十数丈,但那掌力凌空冲击,去得飞快,而鱼璧君的身姿在船头兀自站定,一步不移。王朝野心下纳闷。
可是当掌力撞上鱼璧君之时,王朝野却看见鱼璧君的整个人都散乱了,飘扬起来,化作一股股轻烟,接着是整艘战舰,也被拍的四分五裂,而且越来越朦胧,最后与海上的烟雾混在一起,不见一丝一毫踪迹。
王朝野寻不见鱼璧君的形象,高声急道:金鱼!金鱼!
只听得空中传来鱼璧君的笑声,还是和先前的声音一样低沉,放佛在遥远之处。
空中鱼璧君的声音传来:朝野,怎么样?你拦不住我。
王朝野生平未曾遇过此等怪事,他镇定心神,道:金鱼,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那声音道:我现在已经过了北峡,前面就是茫茫海洋了。
王朝野惊道:北峡?可你刚才。。。。。。
鱼璧君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守着,所以绕道北行了。他又解释道:我和你说过,我学了点旁门左道。你可曾听过蜃影玄功么?
王朝野曾听闻过蜃影玄功,知道运动此功,能将自身周遭情境推送到别处。但他却不信鱼璧君能推送三百里之远,他更不相信这如蜃影一般的人物能感知言语,与自己答问良久。
王朝野道:恐怕不是蜃影玄功,而是天隐幻术。罢了,我直接去火凤岛,找神若决一雌雄。
鱼璧君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冒险。
王朝野道:去去不妨,火凤岛再见吧。
说着,飞身上马。那马极通人性,长嘶一声,踏波迎浪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