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夏道长一个人赶到码头,吹了声口哨,乔装成平民百姓的铿锵四姐妹和戒心便从黑暗里出来了,白玫瑰的肩上还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正是金缕衣。
“千芊和囧囧呢?”没有看到二人,大家都关心地问。
剑夏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一封信交给白玫瑰。
大伙以为冯炯和千芊都死了,一脸黯然、泫然若泣的样子。
白玫瑰已经把信看完了,不可置信地问:“他不跟我们一起走?”
剑夏叹了一口气:“千芊受了点伤,行动不便,冯炯决留下来照顾她……等千芊康复了,他再作打算!你们铿锵组合的身份暴露了,上海不能再待下去,赶紧走吧!”
他又转头吩咐戒心:“戒心,你也走吧,路上保护她们的安全!”
“师父,你不走吗?”戒心有些不舍。
“这边的事还不完,为师不能走!你们别难过,等千芊的伤养好了,我会带他们走的!”
老太监那个僵尸还没收,剑夏道长当然愿意走。
“师父!”戒心不舍地又唤了一句,打小就跟着师父练习道术,十几年了,还从未离开过师父呢。
“婆婆妈妈……”剑夏鄙视地唾了一句,“快走吧!”
公事重要,大家也不好再逗留,纷纷上船。
白玫瑰踌躇了半天,双眸一直回望着那道黑幕,等待着等待,望眼欲穿——“得之你幸,失之你命。”一旁的剑夏看到了双手合掌念了一句,“玫瑰,走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冯炯才把千芊从市里背回破旧的屋里。这一路走来,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觉得千芊在他的背上怎么越来越轻呢?
他可是一个吸大烟的人呢?何时起有了这么大的体力?
以前他独身一人从市里走回乡下,几乎每走二百五十米就停一停,歇一歇,抽块福寿膏才继续赶路。
可如今……他一路赶,就担心自己走得不平稳,让千芊不舒服了,所以他低着头走得很快,想快点回去让千芊睡个好觉!他发觉这一路上背上的人儿越来越轻,难道她的灵魂飞走了?
听说灵魂的体重是21克拉,难道只消失了21克拉哪能让他走得飞快?他就担心背上的千芊忽然就香消玉陨了……
回到家里,把千芊放在自己用门板铺成的床上,束手无策,搬张凳子坐在床边托腮看着床上的人儿,到底一个鬼死了会怎样了?这鬼本是人死了变成了,那鬼死了又会变成什么呢?好好奇啊!
呸呸呸!这个好奇的想法一出现,冯炯就把自己唾了一遍,好奇个屁啊,现在得想想办法让千芊醒过来。
“千芊……”冯炯唤了她一声,没有回应。难道她的灵魂被老太监打飞了?混蛋!
冯炯点燃了大烟抽起来,吐出的烟雾和此时的他一样颓废慵懒……算了吧,噩梦一场而已,她只是个鬼,和我从今往后没有关系了,和她本来就没有关系,除了男女关系……
抽着大烟,闭眼睡吧……也许今天晚上就会做个新梦把旧梦忘掉,也许,明天早晨一觉起来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就算还有留恋,还有无数个明天早晨,总会渐渐被时间的流水冲刷得光溜溜的,我的记忆是石头。
可是,味道啊,忘得了吗?她做饭的味道,说话的语气,还有她生气时翻脸的样子……全都忘得掉吗?我是个这么无情的人吗?
大烟没能让他迷失自己,没能让他沉睡,咳咳……他只觉得这烟越来越呛,索性丢到一边不吸了。反而心里痒痒地希望千芊能像平日的清晨那样醒来,给他做早饭。
冯炯越想心越心急,在屋里走来起去,千芊的脸更苍白了,苍白得几乎透明……接着会不会就看不见了?消失了?
哎,心里叹了一口气,走到大门边等剑夏归来,脚下还是忍不住在黄土上踱来踱去,人影也没见一只……“这个贱道长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跟着四大美女跑了吧?到时左拥右抱好不逍遥……哼,一个道士不遵守道士的规则,小心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被车撞死,在家被陨石砸死……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冯炯边走边骂,把剑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完了。
剑夏送走四个人,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向冯炯家里赶,“这是变天了,怎么冷嗖嗖的……阿嚏!”
清晨,太阳总算升起来了,剑夏也从晨晖中向冯炯走来。
冯炯深深地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仿佛他也看到了希望,希望千芊醒过来……
一把揪住等待已久的人进屋,剑夏却一脸风尘仆仆,“渴死我了,让我喝杯水,缓口气!”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杯子却被人抢了去:“喝什么喝,鬼命关天,救鬼要紧!”
鬼鬼鬼,一口气说了多少个?不是对人家白玫瑰很上心吗?转眼就张口闭口地变成鬼了,真不知道你是人还是鬼!剑夏瞪了他一眼,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昨晚人家的功劳最大,还是走到床边给千芊看情况。
看完后,剑夏苦苦地摇了摇头:“这是他们鬼打鬼弄出来的伤,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治,我这一生只会抓拿邪魔妖怪,却从来没救过他们……”
“你这臭道士,连向善的心都没有,收得了妖精,当然也学学如何救人家,让她们走向正轨嘛……哎,你干什么?”冯炯开口大骂剑夏,却见他从腰间掏出个壶子,念着咒语,把床上的千芊变到壶子里去了。“你这个臭道长怎么可以恩将仇报、趁鬼之危呢……”冯炯恼怒地对他拳打脚踢。
这囧探长是变成鬼了还是被鬼迷住了?把所以有关于人的字眼全都替换成鬼字了?剑夏丝纹不动地想着,手上忙碌完后,把壶子交给冯炯,“我虽然不会救鬼,但我师父应该会,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剑夏已经先出门了。
“你还有师父在这?”冯炯也跟着出来。
“嗯!”
“一定很厉害吧,被称作师父的人通常都很厉害的。”冯炯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对方没有再答话,或许他真的渴了。
冯炯开着他那辆东风大卡载剑夏立即出门,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911精神病院。
“就是这里?”冯炯的口气里带着失望,本来就不该抱有希望的,这种人的师父……
“对啊!”
“你师父在精神病是医生还是病人啊?”
“你猜猜!”剑夏诡异一笑。
冯炯打了个寒颤,这样的怪人能救鬼吗?
某病房里。
“……姐姐!我好怕,这里所有人都要杀我,怕怕……”一个糟老头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护士小姐说。
“这里没有人要杀你,只是幻觉而已……”
“呜呜……我还是怕……”糟老头一下子扑到护士小姐的怀里呜咽起来。
原来在神经病院里病人向护士吃豆腐是不会被闪巴掌的……嘎嘎嘎!冯炯抱着壶子跟剑夏起进去时就看到这一幕。
“你不会恨我吧?”剑夏看着糟老头头上用纱布也裹不住的大瘤担心地问。
“哪里,谢谢你还来不及呀!”他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刚才那个护士小姐,“我准备下午就向她求婚,你看怎么样?”
受不了,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猪都有!冯炯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以为她会答应你的求婚吗?”剑夏竟然还能搭腔。
“阿你找我有什么事?”糟老头忽然就转了话题,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我要带你出去。”
“哦?”糟老头眯起小眼睛。
“我有事求于你,希望你能帮忙!”剑夏说着,对冯炯使了个眼色,
冯炯心领神会,立即把如何遇到千芊,还有千芊的事以及昨天老太监的事全都向他和盘托出……
“希望你能把千芊救醒……”说得口水都干了,冯炯突然发现糟老头已经睡着了。
“喂!”冯炯愤怒地敲打着他头上的大瘤,“你这样好没礼貌!”
“好疼!姐姐,他打我!”糟老头醒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指着冯炯和剑夏大叫起来。
护士小姐闻讯赶来,用可以杀死一只蚊子的目光瞪了冯炯和剑夏一眼。
“疼……疼,呜呜……”糟老头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放声假哭起来。这位博爱的护士小姐胸前早已色彩斑斓了。
“喂!那个谁?”院长迎面走来,“护理人员在哪?怎么又让病人把护士服给偷了?”
“哦……院长,不好意思,我刚上厕所去了,才看到……”一名工作人员冲了过来,朝那个怀抱糟老头的女人身上打了一剂麻醉针,然后扒下她身上的护士衣服,露出病人才穿的条形服。
“院长,对不起,下次我一定看牢她,这个女人因为流产而变得疯癫,所以喜欢把别人往自己怀里揽……”
扑呲……冯炯差点没笑晕过去。旁边的糟老头一脸痛苦的表情,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吃一个疯子的豆腐吧……够恶心!
“我受不了了,我要出院!”糟老头对剑夏抓狂大叫着。
“有病人发作了!”转眼间出来几个大汉,有拿绳子的,有拿铁链的,还有人手执一块斗牛红布!
“我不是神经病!我比正常人还正常……”一支飞针准准扎在他的臀上,糟老头把眼一翻,向冯炯和剑夏的方向倒来(慢动作),“救……我……”
剑夏眼疾手快地抬脚踢掉了那支针。
公咚——溅起一地灰尘!糟老头虽没中针却摔到了地上。
“今天是谁值班?”院长骂着:“地上这么脏,怎么没人扫?”
冯炯连忙把他扶起来,在剑夏的掩护下,风风火火地强行闯出精神病院。
出了郊区,来到一处废弃汽车加工场,不远处有一个明显的小木屋。
将千芊从壶里放出来,安顿好,糟老头像个大夫一样给她施展了一套望、闻、问、切地治疗方法。
“怎样怎样?”冯炯迫不及待地问。
糟老头叹息,摇头!冯炯的心都凉了半截。
“扑籁扑籁”一只鹦鹉从外面飞了进来:“救鬼救鬼……”它边盘旋着飞边叫起来。
“去去!”剑夏挥它出去。
半晌后糟老头又道:“我可以替你救醒这个女鬼,不过……她活在这个年代的日子不多了。”
一听千芊有的救,暗淡地眼睛又亮了几分,“无论如何,你救救她,我……我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好多事没来得及为她做……她对我这么好,我还没报答她!”
道士最听不得这些痴男怨女生离死别的话言。
糟老头已在一旁施阵法,又从腰间抽出针,布满了千芊的整个头颅……
千芊全身****地贴在墙上低叹着,双手被绑起,光滑后背上的一朵莲花印迹清晰可见,旁边站着……天呐!穿着汉代宫服的老太监,他浑身干枯得象树皮一样,白色蓬乱的长发嵌在如骷髅般狰宁的头上!
“啊——”冯炯躲在一扇门外偷看,忍不住惊恐地叫了一声,立即捂住了嘴,还好老太监没有听到。
“嘿嘿……你很想要吗?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满足你,你一定很留恋外边的男人吧?”老太监手持一根很粗的绳子,“今天我就抽死你……”说罢用力向千芊身躯抽去——
“不要!”冯炯大叫起来。而千芊哼都没哼一声,闭上眼认命。
“不要……”趴在餐桌上睡觉的冯炯从梦里惊醒,是梦,只是梦。“但是……千芊呢?”
冯炯把千芊从糟老头那背回来都好几天了,她怎么还不醒?
忽然听低低的抽泣声,冯炯猛然回头,看到醒来的千芊蜷缩在板床上不停地抽搐着,哭泣着……看来她真的很害怕,或许这一次昏迷里,她做了个噩梦,或许她想到以前的什么事……
“对……对不起……”冯炯一时慌了手脚,一出口平明无故地跟她道歉,他从来没有见过女鬼千芊哭,一直以来好像都是他吼她,到头来却是她欺负他……没想,现在她一醒来就哭。
有人说女人伤心的时候是最容易吃到豆腐的,像冯炯这种也曾风花雪月过的人应该是懂的……可是,那一刻他就僵了,舌头也打结了,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千芊抱着被子还在一个劲的哭。
“喂……千芊,你、你……你别哭啊!”冯炯用很温柔的语气暗示道,“现在脆弱的你需要一个可以依附的东西,比如说……”他耸了耸削削的瘦肩。
“……呜……”
显然,他的暗示未能见效了,她真的需要依附,不过……她抱起了床上的破被子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
不要误会,上面的是冯炯的哭声,因为她宁愿依附一个枕头也不愿依附冯炯,可见冯炯长得都不如枕头可爱吗?
转念又一想,她不会哑了吗?失忆了?打我给忘了?冯炯心里越想越难过……
冯炯终于鼓起勇气,由暗示转为明示:“别用枕头,今天是阴天,不容易晒干的……如果实在不行,我愿意奉献出我的广阔的肩膀……靠过来吧,我比枕头有温度……”
成功!她真的丢下枕头转投向冯炯,不简单呀,对付个枕头都好难,以后如何战胜其他情敌?
“别难过,有我在,是不是做噩梦?还是哪疼哪不舒服?啊——”好疼,她居然狠狠咬住冯炯的肩膀不放,原以为她顶多洒点眼泪鼻涕什么的,比肉体还疼的是我的心灵……
“究竟怎么了?”好人做到底,冯炯开口询问她。
“他、根本不是人……”千芊一边抽泣一边说。
“我能理解,一个太监有个漂亮老婆,那种干着急的心情一定会让他成为混蛋……现在已经被我打跑了,别怕……”冯炯想起那个梦。
“我也死了吗……”千芊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
“你不同,你变成了鬼,还真实存在着……而他没有,他消失了。”
“我好怕……怕他也会变成魔鬼缠着我……”千芊一边说一边乖乖地靠到冯炯的怀里。
这回是真的哟!
“不会的,只有你才吃了长生丸呀……”说此话时冯炯并没有意识到千芊当时转瞬即逝的慌乱神情,可能是被她的泪水掩饰住了吧……可他有种奇妙的预感,事情并不完全象想象中那样,她一定隐瞒了什么,关于她的身世……
“你不问问我与他之间的事?”她似乎又看出一冯炯的内心想法。
“谁?”看到她的脸色依然惨白,想来这段回忆让她很痛苦,冯炯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装傻。
千芊没有回答他的话,在他的怀里沉默。
不知怎的,冯炯觉得这一次的拥抱与第一次在五里铺时的拥抱不同,他主动将手臂拥她入怀中,她的身体冰凉而柔软,柔软得象要随时会融化似的……为什么会心跳加速?虽然只快了一点点,但冯炯还是能听到空咚空咚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除了上学堂时考试作弊之外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真实存在的价值一样,原来,他也可以给别人带来安慰,带来安全感的……这时候,冯炯感觉自己象个真正的男人!
那个令她如此恐惧的家伙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不耻的事?也许很快就会知道谜底,可此时冯炯宁愿不知道这样的谜底,有种很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若他想知道,千芊一定会告诉他,但这样免不了让她的神经和心灵受到伤害,他希望她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地活下去,因为那个糟老头说过她的时间不多了……
“你饿了吧?我出去买菜回来给你做菜!”千芊的情绪明显很了许多,冯炯把她放到床上躺下,“你再睡会!”
其实鬼是不用吃东西的,平时她吃饭只不过是为给冯炯做个伴。
但是鬼不饿,冯炯可饿坏了,这几天没日没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如今看到她安然醒来,这觉得肚子饿了。
听到他要出去,千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害怕。
“别怕!剑夏道长在这附近布了阵法,他不会来的!”他安慰道,或许冯炯真的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