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洛寞面前的是一方不大的竹楼，楼门口的门楣上写着“藏书”二字，想来，这地方应该是碧落云天藏书的地方了。
“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陌尘站在洛寞的身边低低的说。
洛寞回头看他。夕阳之下，那一身白衣也被镀上了一层微薄的光亮。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穿一身白衣呢？”洛寞眼眸流转，神色很是淡然，仿佛不曾记得其他事情，完全的相信着陨碧为她编织出来的过去。
陌尘微微一怔，笑了笑，“因为这一袭白衣代表着一种怀念。”
陌尘并没有说谎，白衣胜雪的确是一种怀念，只是，那是洛寞的怀念。尽管被下了覆梦之术，陌尘仍旧发现，洛寞似乎对于白衣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这种亲近似乎是隐藏在她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也许，这样做是想拥有她独一无二的信任与亲近吧。
“怀念？身为碧落云天下一任的上师，不是不可动情吗？陌尘，你这样的怀念算不算是一种动情啊？”洛寞抚了抚自己身前的长发，柳眉轻挑的看向陌尘，面纱下嘴角一抹淡笑。
“大概算吧。我也不知道。”陌尘别开目光不去看洛寞的眼睛。“进去吧。”
洛寞收回目光，眼前的竹楼两扇门静静的开着。藏书的地方却是一片漆黑，并没有灯光。脚步顿了一顿，洛寞有些疑虑。
“怎么了？”陌尘察觉到洛寞的迟疑，偏过头来看她。
“这屋子中为什么没有光亮？”
“因为这本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忽然，陨碧的声音出现在屋子中。
借着月光，洛寞看着陨碧一步一步从屋来，身影由模糊渐渐的变得清晰，直至完全的出现在月光下。陨碧也是一身白色的衣服，却全不是雪色的白，那是一种犹如人骨的白色，阴森森的惨白，带着所谓的无欲无求的冷漠。
“上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关于我自己的身世吗？既然拥立我为少主，总要让我清楚这些的。”
“这屋中的书籍只能是我们的少主看，而不是你，昧谷杀手洛寞。”陨碧上师轻弯嘴角笑着，目光在夜色的映衬下更加的深不可测。
洛寞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一蹙，而后平静了心绪笑道：“上师这话，我不明白。”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陨碧上师向着洛寞近了一步，与她相互对视着。
陌尘下意识的手紧了一紧，不知道是怕老师伤害了洛寞，还是怕洛寞伤害了老师。
“陌尘，你先退下，我和她有话说。”
“是，老师。”尽管迟疑，但是陌尘仍旧躬身应了一声后退下。因为那是老师的命令，他不敢，也不能违背。
看着陌尘消失在视线中，洛寞回过头逆着陨碧探寻的目光看回去，平静的眼中不起半点波澜。
“你倒是好定力。不怕我杀了你吗？”
“怕。”洛寞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是我也知道上师是不会杀了我的。此时天下各路王朝旧部都在赶来碧落云天的路上，目的就是确定这重现人间的太极玲珑眼是真是假。若是此刻传出少主死去的消息，无论碧落云天如何掩盖，只怕都难逃关系吧。”
“聪明，难怪能骗得过我们众人的眼睛。只是，我倒是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逃离我的覆梦之术的。”陨碧负着手，眼睛紧紧的盯着洛寞。他难以想象这个女子能够逃脱他编织的梦境。
覆梦之术是碧落云天的不传之秘，只有每一任的上师才有资格修习，而且相传这种覆梦之术无解，只有等到施术之人死去才会解开。而陨碧又是历代这些上师之中资质最高的一个，所以他的覆梦之术堪称是完美。这样几乎是牢不可破的梦境居然都没有将洛寞困在其中，陨碧并不怀疑自己的能力，故而问题可能出现在洛寞身上的血液上。
毕竟那一族，带着令上天动容的血脉。
“上师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有中覆梦之术，就该知道原因。”洛寞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些害怕。但是，有一个念头是坚定的：绝不能让陨碧知道月之魂的存在。否则，她将真的沦为碧落云天的傀儡，万劫不复之后永远的与辰夜为敌。
“难道真的是天不容你血脉受侵犯？天意吗？”陨碧长叹了一声，伸手抓住洛寞的手腕。不待洛寞有所反应，陨碧修长的手指已经点在她手腕的中心上。
奇怪的是，陨碧只是轻轻一点，手上没有利器更没有催动内力，洛寞雪白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痕迹，继而向外渗着血液。虽然不知道陨碧此举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心里蓦然腾起的不详预感让洛寞发了疯似的要挣脱开他的牵制。
陨碧只是轻轻避开洛寞另一只手的攻击，而后反手将洛寞的双手都剪在背后。洛寞手腕上的血还在不停的流着，甚至在洛寞转身的时候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弧线，溅在陨碧的白袍上些许，而他并不在意。
“那个潜伏在蝶踪里的奸细已经死了。”陨碧平静的说，一条人命的消失在他口中仿佛不过是一种必然，或者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淡漠。
洛寞顿时停止了，近乎绝望的低声问：“你杀了她？”
“如果不是她，我还无法发现你没有受制于覆梦之术，我怎么会恩将仇报杀了她？洛寞，王朝最尊贵的少主，杀了她的，是你啊。”
“我？”
“是你。是你时刻想要逃离碧落云天的心杀死了她，更是你这双即将掌控天下的手断送了她的性命。”
“你胡说，陨碧，既然出手做，何必胆怯而不敢承认？”
“希望到时候面对昧谷谷主薛辰夜的诘问时，你也不要胆怯而不敢承认。”
“辰夜？”洛寞一怔，恍惚之间明白了陨碧的意思。
他将那位姑娘的尸体送还给辰夜的时候，一定是告诉他那位姑娘是她杀死的。她，洛寞已经彻底背叛了昧谷，背叛了辰夜。
“你卑鄙。”洛寞无力的闭上眼，低低的说。其实，此时已经多说无益了，她杀辰夜在先，除昧谷人在后，此时又被拥立为碧落云天的云主，他日王朝旧部起事的少主。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经注定了她与辰夜从今以后的势不两立。
“我只是在完成我祖先对王朝皇室的承诺。”陨碧放开手，任由洛寞跌倒在地上。
洛寞翻手看自己的手腕上，一抹艳丽的红色横亘在雪白的手腕上，仿若一条枝蔓盘绕在手上，而在那枝蔓之上，延伸出一朵娇艳的花朵，栩栩如生的肆意在自己的手臂上蔓延。
“这是曼珠沙华。”洛寞一眼就认出了在碧落云天随处可见的花朵。只是，这花朵上隐约着死气与妖异。她抬起眼，发现陨碧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俯视着半支撑在地上的她。
勉强站起身，洛寞看向陨碧，她知道，这个人会给她一个解释。就好像一个人做了一件自己得意的事情一定会告诉别人一样。
“很好奇？”
“这是毒？亦或者蛊？”
“都不是。”陨碧自负的笑了笑。“这花朵叫做曼珠沙华，也唤做彼岸花。”
“我知道。这花朵象征着通向彼岸，也是引领死亡。”
“不错。彼岸是永生，是重生。只有当你得到重生的时候，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不是陌尘，不想听你这些论调，直接说吧，上师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或者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洛寞的手敛在袖子中，紧紧的握在一起。冰冷得像夜晚的风，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这叫做血咒，是碧落云天的禁术。现在，我将我自己的命与你的紧紧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
“若是一损可能俱损吗？”洛寞弯起嘴角笑道。心下也知道，自然是不可能的。
“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但若是你死了，给你陪葬的将是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辰夜！洛寞的心骤然一痛。原来，终究到头他们的命还是连在了一起。
“现在辰夜一定认为我背叛了昧谷，在想着如何杀了我，我又何必要在意他的死活呢？”
“哦？是吗？那悉听尊便。”陨碧一笑而已，转身要走，忽又顿住脚步道：“我也同样会敬告昧谷谷主，若是我死了，血咒反噬，你将会给我殉葬。”
“你……”洛寞的手死死的攥成拳，方才的那个伤口撕裂一般的痛。然而，疼痛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让人彻底的清醒和冷静。“陨碧，你这一步棋，未免太高看我洛寞在薛辰夜心里的分量了。”
“哦？”
“你可知道，当时我的命攥在白钦远手中的时候，薛辰夜是如何说的？洛寞好歹是我昧谷出去的人，记得送个全尸回来。薄情如他，即便是我给你殉葬，他亦会杀你而后快。”
“好，那就拭目以待。”陨碧踱步缓缓离开了藏书竹楼。
看着陨碧走远，洛寞支持不住，索性就坐在竹楼前的台阶上。怀中的月之魂还在，可是，如今已经没有用了。
辰夜，自此真的永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