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很久，洛寞忽然放开手，直起身子轻轻仰起头看着辰夜。
“怎么？”辰夜微微扬眉，呼吸匀和之间却微微带了一丝血腥气。
“刚才那位老人家说你受了伤，可严重吗？”洛寞问得小心翼翼。她知道，以眼前这个男人的倔强与孤高，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痛楚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的。他就仿佛是一只受了伤的猎豹，宁愿自己躲在黑暗之中亲舐伤口，也不愿意在笼子里接受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可是，这样的关心在他眼里仍旧是一种怜悯吗？
辰夜顿了一顿，摇头道：“尚好。中原武林围攻昧谷，若是不付出些代价，想来也是无法让他们甘心离开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洛寞心中已然明了一切。中原武林此次定是受了碧落云天的指令，目的是为了灭了昧谷，那么他们所动用的人，物必然都是极致中的极致，精华中的精华。纵是辰夜武功少逢敌手，但也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能够安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已经万幸。
“昧谷的事可是解决了？”洛寞环着辰夜腰上的手轻轻用力抓着他的衣衫。彼时相别，险险就是阴阳相隔。
辰夜似乎察觉了洛寞心中蓦然腾起的不安，收了收手臂将她揽在怀中道：“中原武林的人已经退离昧谷，短时间内，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那，奸细呢？你怎么处置了那个奸细？”
“养着。”辰夜嘴边弯起一丝冷笑，眼底清清楚楚的带了一抹杀气。敢在昧谷做奸细，她便已经是个死人了。若不是现在还需要用到这枚棋子，她的命早已经不在了。
洛寞一怔，并没有懂辰夜话中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杀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辰夜身上方才蓦然爆发出来的杀气，并不重，然而致命。
“养着？你不怕她会再一次泄露昧谷的事情？”
“既然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那么暴露给她的也就是致命的毒药。”辰夜的声音稳而低沉，而后手缓缓的沿着洛寞的后背抚上她的脖颈。
待洛寞察觉的时候，已经被辰夜制住了身后要，一时间被强制在辰夜怀中动弹不得。
“辰夜，你……”
辰夜不答，只是笑着低声在洛寞耳边道：“莫要忙着，等着看好戏。”
好戏？洛寞抵在辰夜胸口上的手停止用力，僵硬的任由他大手锁在自己颈后。此时他内劲若是从手掌吐露一丝，洛寞轻则全身瘫痪，重则顷刻毙命。
然而，洛寞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信任到可以性命相托。
“果然来了。”辰夜低低冷笑着说了一句，洛寞凝神，院子外面细细的风声中夹杂着难以辨认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轻功起落。
来者武功都是绝顶的，轻功落地起伏若不是凝神细细的辨认几乎是无法分辨出哪一处是风声，哪一处是行动之处的风声。
“来的是什么人？”洛寞僵直着身子低低的问。
“算起来，应该说是你带来的人。”
“什么？”
“她们跟在你身后起码半月有余，你从未发现？”
什么？洛寞双眸瞬间圆睁，这，怎么可能？这一路上她已经再小心不过，既然是她“们”，那么来的必然是几个人。这么一群人跟在自己的身后，若是换做从前的洛寞，想还是有可能无法注意到的，但是这一路上，纵然是混迹江湖几十年的杀手谨慎也不过洛寞这般，怎么可能还是被人跟了一路而丝毫无察觉？
“难怪，碧落云天的谍踪向来是天下最干净利落的追踪组织。”辰夜手下微微用力，洛寞顺着力道转身，背紧紧的贴在辰夜的胸口上，他的手仍未偏离自己脖颈半分。
“少爷。”那位身怀绝技的老人家轻身落在院中，伸手矫健得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看来是有客人了。”
“已经擒下，等候少爷处置。”
辰夜颔首一笑，揽着洛寞向后退了几步，进入屋中将门反手关上。
“带过来吧。”辰夜在门合上的那一刻，沉声道。然而也正是在门合上的那一刻，洛寞明显的感觉到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缓缓的垂了下去，而肩上的重量却越来越多，直到身后这个男人几乎将全部的重量放在了自己身上。
“辰夜。”洛寞忙回身扶住他。辰夜蹙眉摇头，示意洛寞不要声张，而后在洛寞的搀扶下踉跄着坐在榻上，手搭在榻边扶手上，几乎是半倚在榻上。
洛寞死死的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向来没有什么温度，然而也不会这般冰冷彻骨，如画的眉眼中已经没了寻常时候那股子冷淡清傲，只是一派死气沉沉的宁静。一身白衣之上，胸口的地方已经隐隐有了些血色，似乎是伤口裂开后血慢慢的渗出来。
“怎么……”洛寞话还未问出口，嘴已经被辰夜伸手挡住。洛寞这才恍然意识到，窗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她起身将窗开了个细微的逢，可以看到院中站着五个被点的女子，都是一身天一样颜色的衣衫，劲装打扮，看着便是轻功极好的。
“碧落云天蝶踪天纵，果然好本事。”辰夜出声，气势浑厚，声音清晰，却不似方才那般虚弱。洛寞凝眉，而后知道辰夜此时纵然受伤已深，也万万不可露出半点破绽，否则碧落云天知道，定要在短时间内又一场血战。
可是，以他方才那般状况推断，他可还能熬住吗？
能，必然是能的。这天底下没有辰夜熬不住的事情，然而也没有旁观着辰夜自己独自承受的洛寞。
走过去，矮身坐在榻上，洛寞轻轻将辰夜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缓缓的将自己的真气集中在手掌心，在吐出在辰夜身体之内。希望以自己的微薄内力可以帮他撑一时。
辰夜侧过头看了看洛寞，嘴角淡淡的弯了一弯。
“原来昧谷谷主早已经布下埋伏等我等上钩。”
“直钩垂钓，愿者上钩。想不到这么高的悬崖绝壁，蝶踪也可以追得这般不漏痕迹。”辰夜轻笑，却全无半丝笑意。“若不是为了你们这位新任的云主，想必蝶踪也不会冒这么大险吧。”
“既然你知道那么就该知道，你今日冒犯了云主，他日碧落云天必然双倍讨还。”
“是吗？你们跃上这绝壁的一共七人，蝶踪的规矩便是要留下两人，一人原地接应一人回去报信。除去你们五人，想必那两个人此刻也已经命丧这绝壁之上了。我倒是想知道，即便我此刻杀了洛寞，碧落云天又怎么知道，洛寞已死呢？”
洛寞闻言挑眉轻笑，手中的内力却不减半分，虽然面前这个男人半句话不离要杀自己，却怎么听来都只是说说而已。
窗外的人蓦然无语。因为剩下两个人的头颅已经被抛在了院中。
“少爷。”那位老人家在门外躬身请示。
“你处理吧。院子里一向干净，别叨扰了主人英魂。”
“是。”老人家退下，院中一阵窸窸窣窣的步伐，听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但是洛寞可以肯定，不止那位老人家一人，而多出来的那些人功夫也不弱于这位老人家。
洛寞收住手上的真气，长长的呼了口气。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已经有些苍白。她的内力本就不深厚，方才又是一时消耗巨大，以至于洛寞在起身时，忽然膝上一软，险险跪在榻前的地上。幸好辰夜手快，一把将她揽回到自己身边。
“寞儿。”
“你怎么样，可感觉好些？”洛寞气息不稳的轻声问。
“没事。”辰夜伸手将洛寞额头上细细布着的汗珠拂去。“你自己本就内力浅薄，如此一来，只怕要养上一段时间了。”
洛寞点了点头，忽然扬起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心情出奇得好起来。
“在想什么？”
“我如今虚弱如此，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嫌弃我没有用而抛下我吧？”
“像以前？”
“我还记得上一次去杀白钦远回来，你便不许我再出谷，觉得我没有用了。还……”洛寞的话忽然顿在半截，唇上一热，已经被辰夜吻住。他的薄唇紧贴着洛寞因为虚弱而干枯的唇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一个很轻柔的吻，轻柔得不似寻常的辰夜。
辰夜的唇离开洛寞，头抵在洛寞同样冰冷的额头上。
“若是嫌弃你无用，我便不会将你带回昧谷。”
“可你明明嫌弃我没有用。”洛寞的手柔弱的抚过辰夜身前那片血红色的印迹，口气虽然微微无赖，眼中却已经深深的满担忧。
“让你去白府是我此生对自己最狠心的决定。也是此生的遗憾。”辰夜收紧手臂，将洛寞揽在怀中。
也正因为那一次的险些失去，辰夜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何时，这个女子已经在自己的心中扎了根基，无法割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