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小寞。”白钦远淡笑一声，站在台阶上，看着院中被团团围住的辰夜与洛寞。
辰夜收了隽夕，负手与白钦远对面而立。墨黑色的眸子中，深沉不能见底。
“这不可能。我明明一剑刺穿他的心口，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洛寞在辰夜身后低语着，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握成拳。
“你既然对我手下留情，想必仍是念着当时夫妻的恩情吧。”举步缓缓拾阶而下，白钦远的目光始终盯着洛寞。不过一年而已，在她面上竟就能看得出成熟的韵味。
辰夜微微偏了头，问：“可还好？”
洛寞伸出手死死的握住辰夜的手臂。虽然未殁者的心毒已经排除，但在洛寞意识的深处，仍旧残留了那种杀戮的快感。只待一个出口，便就喷薄而出。辰夜心里很清楚，此时白钦远的出现无疑是给洛寞的杀戮找了一个很好的出口。
“如此光景，你就是许封胥身后的人？”辰夜一面反手将洛寞的手握在手中，一面淡淡的问白钦远。
“不愧是昧谷谷主，竟一眼就看得出其中的隐情。”
“许封胥贪财好色，难成大事，却很好操控，碧落云天选择这样一个傀儡，不算很失误。”辰夜唇角轻轻上扬。“不过，却派了一个死人来做这傀儡师，倒是云主的不是了。”
“哦？这话恐怕要等谷主能逃出生天再说吧。”白钦远大笑道，一面纵身退开，两边的人几乎同时将两个人困在阵中。
辰夜似乎无意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碧落云天的婆娑伽罗阵。白钦远，今日我既然来了，你的命我定会取走。”
言罢，辰夜一手揽了洛寞，纵身跃起。
“可还记得临来之前，我教过的？”辰夜沉声问怀中的人。
洛寞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心中的种种压下。如今对敌，便是她与他的命连在了一起，半点疏忽不得。
辰夜转身之时，手臂稍松了力道，洛寞纵身跃开，同时手掌与辰夜手掌相对，接着力道两个人分别向两边退开几步。不待力竭落地，继而两人一同出招，隽夕划过对面人的喉头时，洛寞手中的剑也已经割了自己对面人的喉咙。
“变阵。”白钦远迅速反应过来，令下的同时，所有阵中的人随之变换自己所在的位置。
辰夜与洛寞也翻身回到阵的正中心，背对背而立。
“修罗阵？”辰夜略略看了一眼身侧众人的位置。轻笑扬声，“白钦远，你可知隽夕刀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修罗刀？”
“愿闻其详。”
“因其纵杀修罗。”辰夜声落之时，人已经跃起，不待洛寞有所反应，周围的阵势迅速变化将辰夜困在死门之中。
洛寞持剑而立，紧紧的盯着阵中的辰夜。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酣畅淋漓的舞动隽夕。白衣胜雪之间，不见刀光，只是一片月色朦胧之间，衣袂翻飞。
利器于无形间取人性命，才是上道。
收刀于袖，辰夜负手而立，衣袂抚风而落。
白钦远拿着折扇的手一紧，眼看着他自碧落云天带下来的高手纷纷倒在自己眼前，脖颈出一道血色红印。刀极快，故而血极少。
“好一套易水长吟。”白钦远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易水长吟是辰夜初入江湖之时的成名技，而今用出，其凌厉迅捷一丝不亚于当年。“昧谷谷主既然如此文韬武略，在下与谷主做一笔交易如何？”
“哦？”辰夜复又回身，将洛寞揽在怀中，如画眉眼之间，不易察觉的冷意预示着他杀机已动。
“傀儡师仍旧演绎，只不过换了观众，如何？”
“我如何相信你投靠昧谷的诚意？”
“这是将军虎符，不知可否作为在下投身之礼？”白钦远自袖中拿出一块玉雕镶金虎符。
洛寞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默然不语。若是按着她内心的想法，此刻手中的剑已经割断了白钦远的喉咙。她无法忘记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害，更无法忘记洛家灭门也有他们一份。
辰夜凝视了白钦远片刻，扬起嘴角，“方才你可听清我说的话？”
“彼时各为其主，有冒犯谷主的地方，还请谷主见谅。”白钦远拱手见礼。
“我方才说，今日我既然来了，你的命我定会取走。”
“谷主还请三思。若我一死，碧落云天定会知道中原有变。此一举无疑于打草惊蛇。”
辰夜冷笑一声，还未开口，只见后园小径上，一队人拿着火把缓缓走过来。为首的竟是月华楼的曼儿。
“曼儿见过辰夜公子。”曼儿将手中火把递给身边的人，上前俯身见礼道。
“起来。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在身上。可是要用？”
辰夜点头，目光落在一脸茫然的白钦远身上。垂下头凝视着身边的女子，轻笑，“回去吧。”
“为什么不让我看？”洛寞仰起脸，疑惑的问。
“万蛊咬噬太过血腥。”
“你杀了他，碧落云天即刻便会有所察觉，必然有所防范，这样一来不是会更加难对付？”
“我知道。”
“那为何你还……”
“伤了你的人，我断不会留他于世。”辰夜的手缓缓的沿着洛寞的面颊滑落在她肩上。“他伤你的，我必然十倍讨回。”
洛寞愕然。辰夜明知道杀了白钦远会给他自己的路带来诸多不必要的困扰，他却仍愿意这样做。而这一切的理由不过是因为白钦远曾伤害过自己！
“这样做，不值得。”洛寞顿住脚步，说道。
辰夜跟着停住脚步，似笑不笑的看着洛寞，“还是你舍不得？”
骤然，洛寞垂着的头抬起来，直直的对上辰夜投下的目光。眼中的恨意丝毫不掩饰的呈现在他的眸子中。
“既然不是舍不得，就走吧。”辰夜负手回身，缓步走在前面。他当然知道洛寞不是因为舍不得，也知道之后的事情会很棘手。但白钦远必须死，否则洛寞心中的杀戮便就有再一次反噬的可能。
他已然将她拉进这场杀戮，便决不可让她被杀戮吞噬。
星落镇外的一方院子中，辰夜坐在石桌上，手执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洛寞倚在不远处的门口，痴痴的看着此时似乎对周围毫无知觉的辰夜。
“有人来了。”辰夜目光未离开棋盘，只是低声说道。若不是洛寞随后也听见了脚步声，几乎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
“好厉害的耳朵。”
“对于一个杀手，这是基本。”辰夜放下黑子，伸手将棋盘上的子一个一个的拾起，放回。
洛寞近前，满眼之间棋盘上多为白子，而黑子虽是先行，此刻已被白子逼入绝境。
“自己与自己下棋也这般认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以自己的心去揣测对手，你才封死了对方所有的退路？”
“若是斩草除根便可以解决，此时碧落云天怕是已经消失在江湖传说中了。”辰夜嘴角一抹嘲讽，淡语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昧谷留碧落云天至今？”洛寞不可思议的问。
辰夜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门口道：“既然来了，进来吧。”
洛寞挑眉，她并没有意识到方才听见的脚步已经停了，抬眼看门口时，曼儿已经推门而入，俯身见礼。
“见过辰夜公子。”
“不日我会着江南七省的人来重建月华楼。”
“多谢公子。”曼儿的语气里，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方才紧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还有事？”见曼儿并未离开，辰夜开口问。
“不知我家楼主，何日能归？”
辰夜落下眼眸略略思索，答，“月余。”
曼儿低声应了一声，欲言又止。洛寞站在辰夜身侧，收拾这棋盘上的残子。见曼儿方才启口又将话咽了回去，洛寞放下棋子道：“我先出去了。”
“不必。”辰夜抬手止住洛寞。转头对曼儿道：“他入京多日，原也是委屈你了。择日寻个名目嫁了无妨。”
“公子答应了？”曼儿惊诧的看着辰夜。
辰夜微微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叫他进来。”
“是。”曼儿笑应了一声，双颊绯红一片，却兀自灿然笑着。
洛寞莫名的看着辰夜，却发现他伸手取了一枚棋子，放在手中把玩。
“辰夜公子要见你。”曼儿在门外轻声道。
继而，脚步声近，洛寞循声望了过去，忍不住将那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许封胥？”
而后手已经下意识的按上了身侧佩剑的剑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