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傲天当时铩羽而归，我还道他不长进，如今看到你，才知原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站在桃花树梢的男子微微笑着，优雅的收了笛子在袖中，眯了一双桃花眼看着辰夜。碧落云天的上师都是修习巫术之人，所以，纵是陨碧已经年近花甲仍然如三十岁男子一般俊朗。
“若我没有记错，陨碧上师三十年之前便是南诏的国师，如今亲自来，倒让辰夜惶恐了。”辰夜含笑对上陨碧的视线，眼中既无杀气也无笑意，不过是一片凝重沉寂的黑色，漫无边际。
鹫鹰在两个人的脚下来回盘旋着，万幻螭魅在亭子周围盘旋着，远远的看仿佛是暮春时节落下的桃花瓣。只是，美胜桃花，亦毒胜桃花。
“不愧是昧谷的谷主，你很好。不输于你父亲。”
“你倒是比五年前交手时退步了。”辰夜轻笑，转了眼神看向远处。
“哦？是吗？”陨碧微笑。“你也比五年前多了弱点啊。”
一支极细微的针在辰夜眼前一晃而过，辰夜蹙眉。
“这桃花枝禁不起太多的红尘，你还是下去吧。”话音才落，辰夜已经纵身而起，足尖在桃花枝上借力，如一只鹰扑向猎物一样跃向陨碧。迅猛，利落，没有丝毫的容情，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的退路。
陨碧凝神看向辰夜。他的手中并没有隽夕，不过一把普通的竹箫却散发着比利刃更加凌厉的刀兵之气。只是一个晃神的时间，陨碧已经被辰夜接连逼退三步。
原本辰夜在空中，正是空门暴露之时，但辰夜所用的招数竟是同归于尽的，只留给陨碧两条路，要么退，要么手中笛子出手刺穿辰夜的胸腔，而自己也被辰夜手中的竹箫穿透。
顿住脚步，陨碧侧身避开辰夜的攻击，左手已经变拳为掌，直奔辰夜的心口。
“噗。”一掌正中辰夜胸口，血从辰夜的口中喷出，溅在陨碧的手上。辰夜尚带着血迹的嘴角微微扬起，借着陨碧这一掌的力后纵几步，看看落在桃花枝上。
原本弯垂的枝条更加的弯曲，几乎不堪重负。
“你居然……”陨碧不可思议的看着辰夜。“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大可以回去问问薛傲天。”辰夜的头微微的伏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陨碧冷冷的看着辰夜，一瞬时方才温和的桃花眼中已经满是杀气。左手溅上血的地方已经出现仿佛灼伤的伤痕，带着刺心的疼痛。
鹫鹰和万幻螭魅仿佛感知了主人的虚弱与无力，立刻聚集在陨碧的身边，将他团团的护在中央。
“虚弱成这样，竟然还能操控着鹫鹰与螭魅，陨碧，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辰夜，我们来日方长。”
“恭候。”辰夜负手直立起身子，微微笑语了一句之后纵身跃下桃花枝。那根细细的桃花枝的根部，已经有五分裂开。
陨碧凝视了一会儿一切如常的辰夜，末了大笑道：“我活了这么久，为碧落云天出生入死多次，却独独在你手上败过。好，好。”
随着话音起伏，陨碧已经带着鹫鹰和万幻螭魅纵掠过桃花林，向着山下而去。
亭子中，洛寞几乎脱力一般跪在地上，身边的楚未也放松了全身的警惕瘫倒在轮椅上。
“很久，没有这样与人交战了。”楚未蓦然大笑起来。“痛快，痛快啊。”
洛寞垂着头，吃力的点了点头。忽然一色清白的靴子映在眼睛里，顺着向上看，白袍的胸襟上一点鲜红，夺心刺目。
“你受伤了？”洛寞的心骤然一紧，忙起来，抓住辰夜伸过来的手臂。“严重吗？”
辰夜摇头，胸口撕裂一般的痛让他无法开口说一句话。陨碧那一掌着实很重，若不将养个一两个月怕是难以痊愈。辰夜凝视着洛寞，不知怎么，神情之间好像什么事情终于放了心。
“你总算是活着回来的。”楚未倚在轮椅的侧扶手上，慵懒的笑道。
辰夜极细微的动了动唇角。
“你的女人放在我这儿，总算……是安然还给你了。咳咳。”一句话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楚未的口中涌出来。
“楚未。”辰夜张口，忍了许久的血沿着嘴角流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抢上前一把抓过楚未的手腕。三指搭在上面，辰夜即刻变了脸色。
“是夺魂。”楚未仍旧懒散的笑着。“已经入了心脉，没救了。”
洛寞茫然的看着辰夜垂下眼眸，又抬起看了看洛寞，又看了看楚未。而后，辰夜起身沉声道：“你夺魂飞来时你和她换了位置？”
“能让你交付隽夕的女人，在你心里，咳咳，自然是重的，咳，作为兄弟，也自然要全力，全力，咳咳，全力护着。”楚未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只剩了气息的声音。
“当年你是怎么对容清说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不是？”辰夜冷声问，平静的眼中隐隐一层怒气。
“骗他的。”楚未半闭着眼睛，嘴角仍旧是一抹清朗的笑意。
“你……”辰夜复又蹲。“你若死了，你要我帮你的事便不作数了。”
“你不是那样的人。辰夜，难得你的心能交付给谁，善待她吧。”楚未将目光转向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洛寞。
“我不值得你救。”洛寞垂下头。“对不起。”
“寞儿，你先出去。”辰夜冷声吩咐，并不转头看洛寞。
“月之魄，月之魄不是还在吗？”洛寞猛然想起，脱口而出道。
“出去。”辰夜再一次沉声道，语气之间却更加冷过上一句。
洛寞一怔，最后看了看楚未，缓缓转身离开。这一次她害死了辰夜的生死之交，原来说到底，最终她仍旧是他作战时的拖累。
“辰夜，错不在她。”
“在你？竟然蠢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救这个女人？”辰夜低声吼着，像一匹负了伤的狼，伤了，痛极，却只是嘶吼。
楚未扬起眉眼一笑，“从你为了她来寻桃花我就知道，你爱她。我认识你这十年，你唯爱她。咳咳。”
墨色的血染上楚未的衣衫，他的脸色蔓延着一种匪夷所思的神色，痛着，享受着，躲避着却又期盼着死亡。
“楚未。”辰夜紧紧的皱着眉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与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就在自己眼前慢慢流逝着生命，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辰夜，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楚未缓缓抬起手，辰夜一把握住。“好兄弟。”
“生死交。”
“出生皇家难得如我一样浪荡江湖，此生如斯，楚未无所憾。即便不中夺魂，我亦会如此选择。”
“我说过，兄弟无拖累一说。”
“十年偷闲，足矣。咳咳咳，此生与君为兄弟，来生再约刎颈期。”楚未的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满足，唇角上扬着，手却渐渐的松开。
辰夜的手蓦然空落，楚未的手臂重重的落在腿上。每日里含笑的眼眸，安然的闭合上。
辰夜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试图用紧紧闭着的眼睑阻拦住眼中的液体。
洛寞在亭子外怔怔的站着，直直的盯着楚未温和的仪容。
“你这样盯着我看，一会儿辰夜可就吃醋了。”初见之时，那张脸上笑意温然，如斯一句淡笑，恍如和风。
她以他为谪仙，此时他是历过了尘世沧桑，回归到纯净的天界吧？
洛寞静静的跪坐在楚未的墓前，看着上面仍然带着血的字。那是辰夜用手一笔一划写下的，劈了桃木为他立碑，风流如楚未方才配得起这桃木的墓碑。
“楚未，对不起。”洛寞轻声说着，似乎是说给楚未的亡灵听的一般。“你知不知道，在辰夜心中，兄弟才是最重的。”
“洛寞从不愿欠任何人，我还你。”洛寞将内力锁在手心中，狠狠的拍向自己的心脉。
“啊。”手被人死死握住，洛寞低呼了一声，眨眼间，辰夜已将洛寞反手擒住。
“放开我。”洛寞着。
“你的命是楚未的，好好的活着。”辰夜愈加用力握着她的手腕。
“活着去面对你的憎恶吗？”洛寞停止了，脊背僵直着问。她害死了他的兄弟，那是他的大忌。经历了他的温和，洛寞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面对他的冷漠与憎恶。那么，索性一了百了也好。
“寞儿。”辰夜呼吸一滞，手上慢慢松了松，从身后将洛寞揽在怀中。沉声道：“即便不是为了救你，他也会选择死亡。这不是你的错。楚未本就不是甘于拖累别人的人，哪怕是兄弟。”
“终究是我害了他。”洛寞仰着头，自责的说着。“对不起，辰夜。我并没有意识到有暗器接近。”
夺魂细如毛发，若不是楚未内力深厚，怕是也不会发现。
“没事了。这笔账，我迟早会向碧落云天讨回的。”辰夜将头抵在洛寞的颈窝处，言语中杀气骤现。“不要再想轻生，你还要代替楚未陪着我血洗碧落云天。”
洛寞忍下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