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一如往常无法对答的沉默充斥在洛寞与辰夜之间。
辰夜放开手，眉眼间看不出情绪，只是负手转身过去，目光冷冷的看着平静的湖面。洛寞静静后退了一步。因为浑身湿透，所以不自觉的双手抱着自己。
“冷吗？”辰夜并没有回头，甚至听不出这句话与关心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仿佛不过是出于一种男人对女人的一种下意识的问候。
“不冷。”洛寞放下手，努力的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可是说话时断断续续的吸气声仍旧压制不住的溢出来。
辰夜当做没有听见她的冷，仍旧是定定的看着远处的湖面。她仍旧是不改倔强的性子，明明已经有些不耐，却仍还是装作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样。就像当年在洛府看见她时，分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仍还能强迫着自己平静的与自己对话。那时的她，倔强的让人有些不忍。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洛寞恍惚觉得似乎已经麻木了，初时的寒冷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僵硬，神智也不禁有些不清醒。
“走。”终于，辰夜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转过身看着她。
“是。”洛寞低声应了一句，木然的跟着辰夜的脚步走。
若是换做平时，这点冷气本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三个月以来，洛寞为了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弱柳扶风，除了凭借自己轻功上的优势辅以舞姿之外，更是以强迫自己不进食的方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没有气力。
无论如何，这一战，她一定要赢给辰夜看！
“怎么这样不禁折腾了？”辰夜发觉洛寞与自己的脚步愈来愈远，于是停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洛寞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辰夜的目光。她怕那是冷的，失望的，甚至是嫌恶的。没有人说的清楚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在乎着他的在意，但她知道，最初在乌竞都的三年，他的在意便是她活下去的勇气与希望。毫无任何理由，不过就是想再一次站在他面前，看他眉眼之间那抹似乎浑不在意的慵懒。
没有得到回答，辰夜并不觉得出乎意料。她一向难以将自己心里想的说给谁，无法彻底敞开的内心，甚至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很冷？”辰夜走回洛寞身边，用手挑起她的下颌。苍白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唇，有些恍然的眼神。辰夜眼中先是微微的惊愕，继而懒懒的开口道：“倒是有那么一点风尘女子的韵味。”
可是，开口真的是想说这句话吗？
“多谢谷主称赞。”洛寞迎着辰夜的眼神嘴角轻轻的动了动，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撩拨起人心中的无限疼惜。
“但是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装了。”辰夜眼中掠过怒气，好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用力拿开手，带得洛寞整个人都偏了一偏。
“是。”洛寞毫无表情的回答，却许久没有将头转过来对着辰夜。究竟是为什么？原本坚信的究竟是什么？不愿离开辰夜又是为了什么？可真的是爱着的吗？还是彼时自己因为无家可归而贪恋着他当时的一点温柔？
或许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所找的一个可笑至极的借口。
“跟我来。”辰夜负在身后的手骤然紧了一下，洛寞这样的躲闪让他有一丝淡淡的窒息，心里是一种失去东西的刺痛，虽然并不明显，却仿佛心底有那么一根细细的针，时时的，不急不缓的让他痛着。
“属下还要准备后日花会的事，属下告退。”洛寞弯了弯腰，转身离开。从始至终都不去看辰夜，无论什么表情，无论什么神色，她不想再一次被他动摇。
“我没有说明白？”辰夜冷眉看着洛寞。
“不，是属下确实无法陪侍谷主。毕竟，属上的任务更加重要。”
“既然花会迫在眉睫，你若是病了，岂不是枉费了容清一番调教？”辰夜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沿着洛寞冰冷的脸颊慢慢的滑落下来，停在她曲线优美的颈上。“还是，又不想看见我？”
洛寞张了张口，话在嘴边转了一转，最后却依旧是低下眉眼，道：“谷主教训的是，谷主请。”
恭敬的回答，恭敬的态度，没有上一次任性的回答不，也没有倔强的神色。她这个属下真的做的很好，但辰夜不需要。
辰夜在一处院子前停下脚步，“进去。”
“谷主请。”
“想抗命？”辰夜的声音沉了下去，已经没有了方才淡淡的慵懒。仿佛一瞬间他便又成了在昧谷那个三尺高阶之上的男人，冷漠，无情，慵懒，却再不会让洛寞无法抗拒。
“属下不敢。”洛寞屈膝俯身，做足了一个属下应该做到的一切。驯服，谦卑，从举止到眼神，一切都敛得无可挑剔。
原来，终于征服了才知道，自己爱的是那眉间的一股傲然倔强。辰夜在心里惨淡的笑了一句，不再理会屈膝在门口的洛寞，抬手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洛寞一时怔住，倒不知道应该进去，还是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进来。”
看着洛寞屈膝半跪在门口，没来由的，辰夜想起从前她在自己面前微微点头的模样。可是，纵是如此不快，她却的确做得让他无法开口，不管是斥责还是心存怜惜。
他们之间，为什么就成了如此？
“属下为谷主宽衣。”
“嗯。”辰夜张开双臂，目光落在洛寞垂着的头上。“到底是月华楼的楼主，连你这等不服软的人都能调教至如此。”
“月华楼主教导有方，属下受益匪浅。”
“日后便就如此了？”
“从前是属下不懂规矩，冒犯谷主之处，还希望谷主大人大量……啊。”话未完，洛寞下意识的轻声惊呼，方才放在辰夜肩头的手被他牢牢的攥在手中。
失去，原不是彼时那般的愤恨。
“你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属下。”洛寞才说两个字，蓦然手上一阵痛，辰夜紧紧地蹙着眉头看着自己，他这一次生气得很明显。“我没有。”
“没有？洛寞，什么时候你也这般会拿捏人心了？”
“谷主此话何来？”
“你觉得呢？”辰夜手上的力道仍旧没有半分减去，似乎直要捏断洛寞的手腕。
“属下不知。”
“不知？不知你却做的很好。”
“我没有。”洛寞骤然抬头，忽然觉得心底很委屈，很想不顾一切的。“辰夜，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放过我好不好？”
歇斯底里的哭喊，辰夜烫到了一般，忽然松开手，一时间甚至没有了反应，只是呆看着洛寞在自己面前彻底的嘶喊。
“我承认，你一直都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从三年前就是。但是，辰夜，我是卑微的爱着你，可我的心却不是拿来让你反复蹂躏的。我洛寞既然当初丢了自己的心，我便一定会找回来，不会再寄存在你身上。”洛寞不管不顾的哭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强迫自己忍下去的眼泪都逼出体外。
既然，怎样他都不能满意，那她便也不需要拿捏着自己过日子。反正，他不在乎，她便更无须在乎。
“哭了？”辰夜一把扯过洛寞，微微带着些温度的指尖在她眼睛上抚过。
“你放开我。”洛寞的手用力的抵在两个人之间。
“你是我昧谷最好的一把刀，记得吗？”辰夜沉声问。
一句话，晴天霹雳一般让洛寞的神智开始清醒。自己不是决定要报答他，而后就离开的吗？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些？不是明明都已经认定了的事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心痛的质问着他？
“记得吗？”辰夜第二次问，声音已经有了一些温软。
“属，呃，我记得。”洛寞将抽泣的声音压了回去，手却依旧抵着辰夜的胸口。任由他的手死死的扣在自己双臂上。
“知道为什么吗？”
“天绝剑。”洛寞当然知道，天绝剑成剑之时，第一个饮下的就是她的血，所以只有她才能让天绝剑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便也是辰夜收留她的初衷。
“不。”辰夜的手渐渐收拢，忽略洛寞的抵抗，将洛寞拥在怀中，头埋在她的颈间。“你可知道，我嗜爱刀剑如命？”
“嗯。”洛寞应了一声后，静静的等着他说。
“所以，我视你如命。从始至终，这一句话都是，我视你如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