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麻秋的完美预想还是落空了。
尽管依仗着速度优势,骑兵们追上了不少正在试图逃回大营的氐族士兵,把他们一一砍倒在地,但是等到他们靠近氐军营盘的时候,还是发现氐军已经做好了据寨而守的准备。
为了吓唬一下对方,也是摸一下对方的虚实,麻秋并没有下令让骑兵减速避让,而是冲着营帐工事冲了过去。
“敌袭!敌袭!”氐军士兵们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敲锣打鼓的在通传军情,同时可以隐约看到许多士兵在营墙上跑来跑去,进入自己的防守岗位。一些弓箭手大约是过于紧张,开始冲着麻秋他们放箭——但是距离太远了,并没有什么效果。
“全速前进!”最靠前的骑兵将领大声催促着部下,麻秋亲自带军冲锋,这也让将士们士气高涨,如果能在将军面前第一个冲进敌人的营寨,那无疑是最佳表现的时刻。虽然敌人的营寨前修筑了不少简易的拒马、栅栏,而且营墙也很高,这将大大影响骑兵的冲击效果,但是只要突破了这些工事,把敌人的胆子吓破,那么慌乱的士兵就会逃离实际上相对安全的营地,在平地上任他们追逐砍杀。
随着距离的拉近,骑兵将领清楚地看到营墙上有很多敌人的弓弩手在张弓搭箭,这让他觉得隐约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叩镫加速,希望利用速度的优势能保护自己不被流矢命中。
等到快冲到快要能够看清营墙上敌人的面孔的距离的时候,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飞蝗扑面而来,这种覆盖射击虽然命中还是不怎么样,大部分都没有命中目标,但收获还是比之前零零散散的乱射要好。因为箭矢众多,跑的最前方的骑兵一瞬间就中了十几只箭,连同胯下的骏马一同翻倒在地,整支骑兵的队形也开始混乱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内,骑兵们没有能够顺利的冲入营寨,除了发现敌人有很多的弓弩手之外,敌人的甲士还敢于利用骑兵们被箭雨和工事迟滞的机会,出营反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不得不退下来的时候,麻秋估计这一轮冲锋就至少损失了百余骑。
真正损失了多少,现在是没法搞清楚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敌人对自己的突击似乎早有准备,营寨的防御也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即便根据出击的甲士数量可以判断,敌人数量应该与自己的估计差不太多,但是起码光靠骑兵是不可能迅速啃下这块硬骨头的。
“蒲雄还是不能小瞧了啊。”麻球暗暗感叹,能挡住大量骑兵的突击,不管怎么说,都证明蒲雄的军队不是纯粹的乌合之众。
事先自己认为的猛虎下山之势没有能吓跑敌人,部下的士气也出现了明显的浮动。让骑兵冲击防守严固的营盘,自己确实是有些轻敌了——即便蒲雄可能在决策指挥上犯了愚蠢的错误,但是也不能小瞧了氐军的顽强和精悍。
更糟糕的是,现在骑兵冲锋在前,而步卒应该还在渡河,前后脱节不说,因为冒然进攻受挫,还让敌人士气大振,自己也失去了绝佳的突击时机——本应是一场气势如虹的突然袭击,因为自己的大意,变成了杂乱无章、莽撞不智的失利,这不得不让麻秋感到有些懊悔。
当然,这些心里的想法绝不能表现出来,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维护自己统帅的威严,麻秋微笑着安抚部下,刚才的试探行动已经确定了敌人营寨里的兵力不多,而且精锐有限——只要落在后面的步卒赶上来,拆除了敌人的工事,夺取敌人的阵地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麻秋这一路从陇西、汉中转战多年,军中的将士少有没有战斗经验的。在之前的进攻当中,氐人的弓弩手虽然不少,但是出营作战的甲士不过两三千人,如果敌人营中还有更多甲士的话,派出来的应该数量要更多,他们的损失也要比现在严重得多。从这点来看,将军之前的判断似乎并没有错。
就算营寨里有一、两万氐军,其中一半的甲士,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太难的问题——毕竟人数上的优势在自己这边,只要步卒们拆除了那些该死的工事,击破敌人还是很轻松的事情。
这样一来,即便刚刚经历了失败,麻秋还是成功的重新让士气振作起来,就像麻秋所说的,将士们都认为刚才只是试探一下氐人的虚实,有些小小的挫折也是必然的代价,总之现在他们的胜算依然很大,只是需要稍微等一等落后的步兵罢了。
。。。。。。
这个时候,王朴正在山头望着战场方向眺望。
从昨晚开始,王朴就没有睡觉的打算,倒不是因为军营里的所见所闻,更多是担心战事开始后,能不能顺利的进行,自己也算给蒲雄出谋划策了一番,客串了一把狗头军师的角色,但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到底有没有用,他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把握。万一要是氐军被麻秋打败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到底怎么样才能从这里逃离,保住小命才是眼下最需要挂在心头的。
因此整晚王朴一点困意也没有,随着夜色慢慢退去,新的一天随着日头到来,王朴就越发的紧张不安,干脆就跑到了山头上远远地眺望战场。万一发现苗头不对,干脆重新往山里跑算了,慢慢再做打算。
昨晚王朴一直努力的向梁俭套近乎,重点是想要了解蒲雄准备具体怎么打这一仗,胜算到底有几成把握,至于万一失败了会怎么办这个最希望想要了解的事,因为怕梁俭不高兴,始终没敢直白地问出来。但是梁俭固然知道大体的战略计策,但是也不知道蒲雄的具体安排,而且也没有想要了解这些东西的意思。作为一员将领,只需要遵照统帅的指令具体去执行就好了,打听的太多了,未必是件好事。况且蒲雄如果打算告诉自己,自然会直接说清楚的,他不说,自己何必讨嫌去问。
至于王朴不耐其烦的反复追问,梁俭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王朴在担心什么,不禁有些鄙夷。果然是养在大户人家的子弟,一点只身犯险的胆色都没有。至于王朴担忧的可能失败的问题,梁俭觉得更加可笑:自家将士都是多年征战历练出来的精悍之师,况且又是进攻麻秋这样的丧家之犬,哪怕不用神马计策,排开阵势跟麻秋堂堂正正正面交战都占优,像王朴这样对行军作战毫无概念的小白反倒担心吃什么败,简直是对自家将士的侮辱。
心里有了意见,就更不愿跟王朴多做解释,要不是将军特别看重这个家伙,哪怕大战在即,也特意安排自己在后方陪着,梁俭真希望拔脚就走,让这家伙在这儿自生自灭算了。
因为要陪着王朴,梁俭不能在一线带军作战,心里也烦闷,这就意味着自己将失去杀敌立功的机会,将来获胜了,将军的赏赐恐怕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不过既然王朴有兴趣在山头观战,梁俭很乐意陪着一起,重点是自己也能过过眼瘾。
“麻秋老贼,真是莽夫。让骑兵强攻营寨,简直找死!”梁俭对麻秋的突击有些忿忿不平,对着远方的战场指指点点。“且不说昨晚连夜加固了营寨,将军在营中还留有六千披甲,都是我军精锐,就算他全军突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攻破的。如今还敢轻兵冒进,把步卒主力落在后方,这是自以为我军无人啊。”
王朴看着远处的战场有些发怔,他们虽然在山头之上,但是距离交战地点大概也有一两里路的距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到处浓烟滚滚,还有隐隐约约的喧嚣声传过来,即便他再怎么瞪大眼睛,也不过是一些黑点交集在一起,而梁俭又是怎么看得出敌人是骑兵突击了营地的呢?
梁俭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王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询问他了。琢磨了一下,排除了古人都是超强视力的可能之外,大约是因为敌人的速度特别快,从河边冒起报警的烟火到大营开始有动静,按照时间然后做的推测吧。
“梁将军说的是。”一起来观战的郑路插话道;“骄兵必败,麻秋如此轻敌,我军想要获胜只怕也快了。”
好话人人爱听,梁俭也不例外,对郑路的态度就明显比对王朴客气的多:“郑先生说的是,只要挡住了他这一次的攻势,再想突破我军营地就更难了。等到两翼的我军回师,前后夹攻之下,麻秋老儿也不过是束手待擒的下场。”
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怎么做的判断,但是这种必胜的信心还是多多少少感染了王朴,至少他还能期盼氐军顺利反击取胜的,情况似乎未必一定会向自己设想的最坏的状况发展。